江海开车走在路上,要事业没事业,要爱情没爱情,虽然人生的冬季已经来临,但是江海心里一片秋阳灿烂——必须灿烂,为了A!
江海将车开到了日坛东路1号——印度大使馆。两个月以前,他曾经老大不情愿地来过这里办签证,而现在,看着印度那蓝色**的国旗,心里满是对那个国家的眷恋和回忆。
“这里不可以停车!”
一个严肃的武警战士敲着窗玻璃提醒他离开。
江海灵机一动放下车窗:“哥们儿,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来签证?”
江海把手机凑过去,屏幕上是他给A的画像。
武警战士看都不看:“请你赶紧离开,这里不可以停车!”
江海还不死心,武警战士已经开始冲着对讲机呼叫了,他只得沮丧地离开。
如果一个人在最无聊、最没盼头、最空白的时候,总能找个朋友聊聊,这样的人就叫幸运;如果一个人在最无聊、最绝望、最空白的时候,总能自己排解,这样的人就叫神仙。江海在他人生前37年中,一直是一个幸运的人,这是后话。
熟门熟路地就拐到钱有用公司,隔着玻璃墙,看着钱有用对着一个因为个子矮地位高,所以下巴抬得跟鼻子水平的老女人点头哈腰,就差亲大脚趾了。
钱有用满脸堆笑退了出来,一抬眼,看见江海正在窃笑,赶紧把江海拉到僻静处,问:“你不上班,跑我这儿干什么?”
“我辞职了!”
“啊?”钱有用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辞职啦!怎么回事?”
“老板看不顺眼,干不下去了。”
江海一脸赖皮相,钱有用知道他又是意气用事,气得问:“那你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招聘网!”
“你不是我监护人嘛!哎,那老女人谁呀?这么大年纪犯嗲!”
“小点声,是我新老板!”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宫雪花?”
“错,宫雪花那么老,她觉得自己是刘嘉玲!”
“真看不惯你那做派,好歹是男人!”
“你懂什么,大丈夫不是白忍胯下之辱,她手里有好多客户。”
“然后呢?”
“然后,在一个公司你不做业务永远出不了头!你以为我真心甘情愿当一辈子绿叶做什么行政,凭什么,我又不比别人少点零件!别说我了,你怎么办,你才是最让我发愁的,愁死我了!”
江海摇摇头,玩弄着手机,钱有用一直唠唠叨叨替他发愁,江海什么也没听进去,完全是在以此一种无聊填补彼一种无聊。一条广告短信进来,是卖新加坡留学的:新加坡皇家设计学院,工业设计研究生,随时入学,无需考试成绩,无需英语水平,甚至也不计较学历背景,优秀者还能被推荐到NUS——新加坡国立大学!NUS!江海脑子里浮现出A的笔记本,灵光乍现,荒唐不荒唐必须要抡这一棒子。
钱有用依然说个不停,无非是那套我怎么对得起你父母之类,最后一定用“你到底想干什么”作结。
江海抬起头,回答他:“我要去新加坡!”
钱有用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新加坡是个饭馆之类,抬腿便去的地方。
江海笃定地说:“老钱,我想好了,我要去新加坡,去留学!”
钱有用嘴巴张成鹅蛋状:“什么意思啊你?怎么想起这出来了,你是不是觉得……”
江海知道钱有用要说什么,赶紧先下口为强:“别叨叨了,看在我父母的面子上,请你无条件支持我!我需要20万——第一期。”
梁缘在家呆了三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陪着梁母早晚各溜达一次,跟遛狗似的按部就班,主要目的是接受各位邻居大妈大爷的称赞和嫉羡交加的眼神。梁缘对此项工作十分反感,但是她强迫自己必须做,权当尽孝。
梁母觉得女儿养这么大出息,自己劳苦功高,闺女怎么都应该顺着自己,孝顺孝顺,重点在顺。
这天,梁缘陪着梁母给继父扫墓。继父是位三十年前的男小三,但小三也有真爱,继父和梁母虽为半路夫妻,但比很多原配夫妻都相亲相爱,公平而论,梁母和梁缘生父在一起远没有和继父在一起这么幸福和满足。况且继父对梁缘也真没的说,不仅视如己出,而且比对自己亲闺女梁晨还护着宠着,巴结着,倒是梁母经常看不过去,站出来主持公道。梁缘不恨继父,她恨的是妈妈,因为妈妈为了自己的幸福,伤害了爸爸,并且企图彻底将第一段婚姻格式化。四岁那年,妈妈逼着自己管一个陌生男人叫爸爸,他们都以为她还小不懂事,也没记性,但她偏偏对四岁之前的事记得比哪个小孩儿都清楚,病根从四岁开始就坐下了,梁缘一辈子都不能接受妈妈对自己前夫的淡忘和否认。
梁缘的父亲在离婚后不久就得了肺癌,梁缘听中医说,情志郁结最容易得癌,而忧伤过度最伤肺——参考林妹妹,总之,梁缘坚信,爸爸是因为妈妈移情别恋而病故。
继父去世五年了,以前骨灰一直放在家里,因为妈妈舍不得离开继父,也买不起好墓地。她催着梁缘赶紧挣钱,自己也拼命攒钱,终于去年花了二十万买下了这块位于京北风水宝地的墓地,跟明朝十几位皇帝成了邻居。墓地很小,有些偏,梁母并不十分满意,只是比放在家里强多了。梁缘知道,妈妈等着她赚大钱再给继父换墓地!这不,梁母又开始唠叨这事,什么太阳只能晒半天,风大,阴宅的邻居不是暴毙就是恶疾不吉利,地方这么小,以后自己的骨灰盒放进去都委屈云云。
梁缘尽量耐心听着,紧闭双唇,防止它们说出刺激妈妈的话。可这样,梁母也不满意,问她:“你怎么不说话?聋了还是哑了?”
“妈,您让我说什么?这块墓地可是您自己挑上的。”
“那是因为好的买不起,不得已挑的这块!你说你早工作多好,非读什么研究生,这不是耽误事嘛!家里需要钱的地方这么多,你还不赶紧工作,就知道自己潇洒,一天到晚东玩西玩!你那个男朋友是怎么回事?他说回来拜访我,怎么还不来!”
梁缘忍了又忍,尽量语气缓和:“不要再提他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妈,难道你让我我早工作早挣钱,就是为了给你们买大墓地吗?”
梁母瞪着梁缘:“你做儿女的,不应该让自己父母百年之后住得舒服点吗?”
“那我亲爸爸呢?”
“提他干什么,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跟我有关系!”
“你别再跟我叨叨这些了,陈芝麻烂谷子,我的意思就是,你赶紧毕业赶紧工作,给我们换到那边去!”梁母一指,正中间一个能跟“墓王”媲美的大墓地。
梁缘觉得梁母简直不可思议,没接话。
“你听见没有?”
“妈,我自己阳宅还没有呢!别再让我买阴宅了!我在山下等你!”
梁缘说完转身气哼哼就走,不管梁母在身后咒骂数落。如果她被气得心脏病发作怎么办,如果她一脚踩空摔怎么办,如果她想不开撞死在墓碑上怎么办——我管不着!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老太太,谁说必须尊重老年人,道德从来不随着年龄增加而增长,凭什么尊重!
梁缘走到山下,看着满山墓碑,忽觉自己有委屈又孤独。算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故乡伤人,就去异乡好了!梁缘拿出电话,迅速把十天后的机票改签到了第二天,再次成功地错过了与江海的第二次邂逅。
十天之后,江海以让钱有用眼花缭乱的速度,竟然把去新加坡皇家设计学院留学的一切手续都办妥了。看着江海每天跟小马达似的东跑西颠,钱有用不敢相信,难道这孩子终于知道学好了?
江海诚恳地告诉钱有用:“我真开始学好了!”然后摊开手要钱。
钱有用一边给江海转账,一边心里打鼓:这个年纪留学,都是在国内混不下去才走,而且,在国内学不好,到了新加坡就能学好?还有一点最重要的,那学校怎么门槛低得也太以人为本了,什么都不要,有钱就行,是正经学校吗?
启程前一晚,钱有用给江海践行,哥俩举杯共祝前程大好。江海虽然颠三倒四一点不主流,但是钱有用心里始终默认自己是江海的义兄,兄弟再怎么混,真要离开了,还是有诸多不舍。俩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钱有用约法三章,第一,一年20万,按月汇款,多不退少不补,不够自己想办法;第二,必须拿下学位;第三,不许同时交一个以上女朋友。江海拍着胸脯让钱有用放心,尤其是第三条。
又干了一杯,钱有用睁着醉眼说:“哥们儿,我一直没明白,你怎么就想起来去新加坡了呢?为什么不去美国啊?”
江海也喝多了,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他掏出手机,A的画像出现在屏幕上,栩栩如生。钱有用开玩笑到:“别跟我说是为了找你的真爱啊!”
江海珍爱地收起手机,不卑不亢地说:“还真是!”
钱有用依然不信,觉得江海在逗他:“你要告我你丫现在变情种了,我就把桌子吃了!”
江海敦厚地笑着说:“老钱,我现在真的变成情种了!我去新加坡,就是为了找她,因为她有一个写着UNS的本子,UNS,新加坡国立大学,我直觉,她跟新加坡有关!你不信吗?老钱,你得相信冥冥之中这四个字!冥冥之中!”言罢,拍了拍桌子,意思是:吃吧!钱有用冥冥之中绝望地掀翻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