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离开武威郡，一路西去，尚过了张掖郡，酒泉郡，亦到了敦煌郡，便一路东南起身，至祁连山下，冥水西岸，而罗勒的家便在那里，只是奔袭许久，甚是乏累，我记得落了马背便死死睡去，其他的一概不记！
而翌日醒时，何处各种浓香争相灌入口鼻，伴着香夹杂着稀碎人语也混入耳中，我揉了惺忪睡眼，便吃了一吓，眼前两个金发女子正新奇盯着我看，眼睛亦是蓝色，面容甚痴！我亦习惯性的后躲！
“你……你们是谁？罗勒尼？”
她们看我如此，笑出声来，道：
“全是中原男人如此胆小啊！罗勒竟说他打到了天竺僧人，许是吹牛”
她们嗤之以鼻！
“阿病，你终于起了，这是我的专用香坊，亦是我家，来喝口奶酒”
罗勒的声音传来，随即扔给我牛皮壶，罗勒的家，我亦环看四周，细细打量，这方是一石窟，空间不大不小，其中物件却不少，塞得满满！
此刻我亦躺在石床的几层毡上，背上盖了兽皮，地上摆满了各类形态发旧的铜器罐子、檀香盒子、炉子、香袋、木柜、火坑……如同一个小集市，看的人眼花缭乱！只是特别香，似乎它们每个都散发着香味一般！
“她叫茵犀，名字取于一香名，她叫阿丹，是我的族人，亦是我最好的朋友尼，她们常来帮我调香”
罗勒蓝色的眼睛快速飞转，很兴奋，我自向伸手她们打招呼，却突然感觉胳膊伸不舒服，好似什么东西拉扯一般，低头一看，原是自己胳膊上是毛绒绒袖子，掀开兽皮被，发现自己衣服被换了，从内到外！瞬时脸色绯红！
“你个大男人还害羞，我换的”，罗勒看到我的明显的羞涩，嘴角上扬道！一旁的茵犀和阿丹大笑！
无地自容……！
我问罗勒地上都是甚物时，她兴奋跑至一炉子旁道：
“瞧！这！还有这，亦全是炼香的尼，我们大月氏国可是出香圣地！”
“对！我们罗勒亦是这草原中制香第一美人尼”。
“真的！”
“可不是嘛！”我瞧向罗勒，此刻她竟不好意思！
阿丹赞美别有韵味道，亦是故意让罗勒不好意思！茵犀附和！一片笑声打闹，顿时不可开交！
罗勒借口打扰我休息，亦将她们推阻石窟门外，只在门外又嬉戏笑语许久才安静，罗勒走进门，扶了头汗，言了句：
“可算走了！阿病，从今日起我便调香治你病了，不需你帮忙，你亦好好看那堆竹简，你既然识字，每晚将你看到的各方美丽故事说与我听就好，得空时便出去走走，可别丢了”
我自下了床，便感觉怀中少了一件东西，摸了上下一个遍！
“你寻这画吗？”
我扭头，只见罗勒正欣赏李工的画，她一眼识别出了祁连山与其下三河，从东向西，方是“石羊、弱水、冥水！
“此画好美，是你作的？阿病，你好生厉害，这画定换好多银子尼”
“不行，你若喜欢便拿去吧！但不能卖，这是别人送我的！”
“不卖，逗你玩！阿病与我的，怎会舍得”
我见她高兴，我也高兴，她要什么，便是我有，都会与她！
罗勒的家，我亦想看看这么顽皮可爱，精灵古怪的女孩生于何处，跑出门外，眼前依旧是无边草原，冥水在遥远的东面成为一天美丽的曲线若隐若现，还有牛羊奔驰，如同水中的鱼儿自由自在！只细心看来，旁边再无其他人居住！
罗勒告诉我他们大月氏国本游牧族，常聚集一起，虽然常年于祁连山南北，但须得逐水草而居，故常常迁徙，自己无甚牛羊，专心炼香，故而不喜迁徙，在此香坊石窟住了三四载了，今年便十七了！
届时我回窟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到一角堆成小山堆的竹简，还有兽皮书！
“知你识字，我便搜集了好多书，我喜欢中原的故事，但未去过中原，又知这硬邦邦的竹书镌刻了好多，平日无人与我说，现在可好了，有你陪我了！”
她的笑依旧如初春，让人着迷！没有义娘的妖艳和妩媚，让人舒服！
“嗯！我现在便去看”
她离我几丈远焚起一拳大的铜炉，然后开始忙活起来，左于火坑烧水，右于几个布袋对香，一会又掀起那个罐子，倒了一旁的悬锅，手忙脚乱，不一会儿满颊漆黑！
惹我开怀大笑，她对我不屑一顾，似是嘲笑我这个外行人！
甚是可爱，我一直盯着她看，那个姿态像极了我一次看见黄泉的曼珠沙华，是世间最美丽之物！
“瞧我做甚！好好看书”
她不知何时于我眼前，手中持了刚才的小铜炉，蹲身放于我脚下！
“这是……”
“这焚香炉焚了醒脑香，防你看书看着睡着，哼！”
“不妨事，我看着你睡不着”
“傻痴痴……”
罗勒气道，转身又去忙活了，我亦拿起一本名为《汉书》看了起来，需好好看书，不想给她讲不出故事，让她失望！
如此我们偶尔面面相觑，嘲笑对方，忙活了半日，时间飞快，夜色渐渐蒙了上空，窟中灯火通明，许是点了香，开始口喉清爽，脑中清醒，后时便不起作用，昏昏欲睡！只是突然外面一阵清脆歌声传来，我清醒了！
她忙拉我出了石窟，外面朦胧，原是脚下一片暮色草原，辽阔无比，这样的景色我于祁连山下的山丹草原历过，不同的是此刻上面多了如星光般火堆和群人，他们欢歌笑语，如同苍穹云霄传来的天籁之音！
“看！那是我的族人，还有中原人和楼兰人，他们在向神山唱祈祷之歌”
罗勒向南一指！
“神山？祁连山？”
“嗯！它背后的冰川滋养了这里的生命，断尊为神山”
遥看去，此刻那祁连山危耸，便插云霄，成为夜里迷一样的弧线！赞不绝口！和李工的画一样，原是李工生前也许和我一样亦来过这里！
罗勒带我从石窟后的阶爬上，至石窟顶部，躺下身去，幽幽道：
“阿病，你看空中星辰好美，浩瀚无比，却像夏日的冥水，波光粼粼”
“是啊！好美”，冥府哪有这些，我不敢说出自己的倾诉！
她将起了以前的故事……
“你阿娘去了西域，阿爹尼？”
“我没有阿爹！”
“…………”
渐渐月亮浮与天际，与众星争辉！
罗勒突然起身，匆忙下了窟顶，我未来得及问，她亦再次上来，怀中揣了香炉和奶酒，言道：
“我且忘了，此香叫伴月香，我炼了数月，需在月圆之夜露天焚之，便会吸收月华，香入昆仑天界，神仙便会实现焚香人愿望尼”
“真的？”我疑惑，她点头表示肯定！
“今夜阿病是主，你许个愿吧！”
若真能实现愿想，放于从前我定会想再也不做忘川河河主，亦或是除去体臭，永久在地府陪着阿娘！但现在……
“你许了什么啊！快说”，她忙问道！
“我……许……许……的是……”
“什么……”
“你从小没了父母，一定很孤独吧！我想陪着你，我想以后都与你在一起！”
那时我知她又何尝和我不一样，孤独了许久吧！那种煎熬我自知道，更是历过！
她闻言似乎一下子噤若寒蝉，看着我，许是我言语错了？
待我要解释，她又笑了，此刻她摸着胸前的虎牙，不知在想些什么……为解不知何来的尴尬！
“罗勒，你都会炼什么香啊！”
“我……多了，我们大月氏专门炼香，香客不绝，而自小我是族人养大的，东家吃西家喝，那时战争，受尽了颠簸与孤独，但我坚强活了下来，顺便也学会了各家本事”
看着她蓝色的眼眸，我不知为何听得心疼！
“原是这样”，说起香，罗勒话语无数！
“我会蝉蚕香、茵犀香、石叶香、百濯香、凤髓香、都夷香、荼芜香、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五枝香、三匀香、山水香、龟甲香……太多了”
“那茵犀香用它烧水医恶疮，是上一年我炼制被我们大月氏作为国礼送于中原大汉了尼，说起大汉，你今日可看得中原故事了？”
“嗯！看了”
此刻亦明白原是现在的人间局势，东面有强大的中原汉朝，而我处之地是河西四郡之一，向西便是西域三十六国，那《汉书》上地图都分明，只是书面写了一个陌生名字――张骞！
如此，我向她讲起了故事，她慢慢靠于我背上，洗耳恭听……
那刻起，我不知孤独为何物了，我想告诉阿娘，我在人间有了朋友……
她睡去了，安静极了，面对眼前的她，想起了我常抚摸的渡船，她不知我此刻心境，尽是想抚摸她，欲望特别强烈！
小心翼翼，触碰她的颊，感受她的呼吸，怕她醒来，便不敢在摸她了！
翌日阿丹和茵犀又来了，推门第一句便问罗勒昨晚如何与我睡的，脸上坏笑，罗勒不好意思，我亦无事，只觉活人真的是世间最美丽的生灵吧！
她们欲和我们骑马，非常热情，我自摇头不会，可记得先前的摔，罗勒说她要炼香，无暇骑马，只是我禁不起软磨硬泡加生拉硬拽，被拖了出去，她们似乎对我充满新鲜感，和她们生的不一样，许是罗勒说我是中原人的缘故吧！
“等一下！”罗勒追出！
“阿病不会骑马，我和他一起骑我的九层塔吧！我教他！”
“算了！罗勒，我和阿丹教他吧！”
罗勒那份固执又来了，当仁不让，“我教！”打了口哨，九层塔应声从远处冲来！
阿丹姐妹两不解罗勒为何如此小气，置若罔闻，随即一脸坏笑！
“你莫要怕！我在你身后，扶着你”
罗勒贴于我耳后轻声道！就如同当日我保护她一般，她身上那种熏香和着大自然的味道，让我沉醉！大月氏的马果真不一般，高大强悍，疾风般！罗勒将我扶住！让我放心了下来！
“…………”
晚上，她早为我备好一木制浴盆，里面灌满绿色液体，上面还漂了几片花瓣，盆周围点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香炉，焚起：
“盆里是我用曼德拉草和蜜所制，香甜无比，周围是我新发明的曼陀罗香，他们都可除你体臭，以后每日要泡……”
罗勒的高超技艺果不是吹嘘，我无事出外，亦发现他们族人几乎每家都有香坊，藏于石窟！他们白日游牧于冥水河畔，晚上炼制香料，使的整个草原戈壁千里漂香！
如此如梦幻般，一瞬还在恶臭忘川河畔，现在便到了香甜冥水，我抽了自己耳光，不是做梦！
曼陀罗香，取自西域曼陀罗花种，磨成粉，于茴香叶包之，藏于檀香盒放置冥水畔，得乾坤气，数月拿出，以火烘干，于锅中煮，香散于水，至干，成香！
罗勒为我着实费了神，我怕她为我如此，当真只是为抵那几个银子，随后浴之，为她讲述起今日看的楼兰故事！
就那样，一日一日，十几日……数月……渐渐成了习惯，她每晚按时炼完香与我在石窟处闻故事，从未变过！她有时听不到半个时辰，便酣睡于我怀里！
有时她偶尔迟到，未出香坊，我便十分生气，给她讲故事我乐此不疲，只想看见她笑！为了她我曾一天看几十斤竹简，书上故事说完，我便自己提前在竹简上编故事，有时她睡着在香坊，我亦在外面的石窟顶上，或是草地上等的亦睡着，若是她去她的族人家里，半日不归，我便心空的厉害，我想问问阿娘！我亦是鬼，有心吗？如果没有，为何如此撕心裂肺，如同等了千百年！
有时她夸我一句，我能乐一整天，她病时，我似发了狂般，不知所措，她去卖香，让我在香坊为她烘香时，我像了孩子，偏要随她！
那日晚，我突然与她说了声：
“罗勒！我爱你，和我在一起吧！”
吓得她扔掉了手上的毡布，神情凝固，半晌看这我拿着一块竹简，顿时明白了过来，神情自若道：
“阿病，你如此傻，可知爱未何物，看书……？快去香坊洗浴！”
虽然她知我不是认真，但是我从她眼中察觉到一丝莫名的失望！
那时我的体臭果真慢慢消失，她还是教我识香，闻香……
便手提一盒，蒙我双眼，过鼻间便辩的出：
“是蝉蚕香，乃交趾国造……”，继续换之！
“荼芜香，产自波弋国，此香浸入地下，土石都有香气……”
“…………”
罗勒给我的书，有《汉书》、各类佛经、香经、地理……
我读看了好多，此刻，看着硕大人间，原来这片人间土地，亦有无比的辉煌历史，原来人间有快乐亦有战争，有善良亦有恶毒，有美有丑，当然那些山川河水，四季风物，却是永久美丽，长久不衰……
当然我也看到了人间的爱情故事，男的需向女的表达爱意，女方同意才能在一起，我原以为像交易一般，只是我不知道有一日，我从未告白，在一次偶然间，我爱了她！才知那不是交易！
那日，罗勒去集市卖香，我便乘时第一次香坊自制香料，便将颜料色漆和之，香坊昏暗，晕晕乎乎，看一旁竹筒原水，未细看只加入香内，拌之！再烘烤……然后焚之！
半晌，一股异香彻穿入骨，脑中更加晕乎，意识模糊，只觉周身热的出汗，便胡乱褪去衣裳，本想去灭了那熏香，可是味浓，只倒了下去！
原不知何时，感觉有人在费力拖动我，那浓香依旧泛滥，掩的我不能呼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眼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像是罗勒！
只是我还是热，而且身体似蠢蠢欲动，不受控制，当罗勒的手触到我的肌肤时，我猛的如同触电般，那手细腻光滑，如同芊羽，我瞬间酥软无力，又力大如牛！
“啊！――”她一声惨叫！
那时的我，毫无意识，如同野兽般蛮狠将她拖住，一种巨大欲望屈服着我，嗅到了她的体香，让我极度兴奋！她此刻好似我努力多日的猎物，我死也不会在放开，只觉她开始反抗厉害，最后亦不在动，再无力气。
那一刻！我知道我得到了她，并且她认可了我！
翌日清晨，石窟中的香才散去，醒时我搂着她，眼前的一切让我惊讶！她……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
“罗勒……这……”，看过书，我知酒后乱性，可这是……她在一旁不语，背对于我！
“我还香吗？”她突然问道！
“香！一直都香！”
“油嘴滑舌！”
爱是什么？是不在让对方孤独，书言爱是朝夕相处，爱是陪伴一生，爱是看见他就心生欢喜，是她解救了我，让我摆脱忘川的噩耗和煎熬！我努力回忆种种！将手放于她白皙的肩头！
“悦爱你，方是你让我不在孤独，这些日子是我此生最快乐的，如今我知爱是昨晚的莽撞和妥协，是只要看见你高兴，我怎样都可以，爱是看到你而我便满心欢喜，看不到便失望至极，是怕哪一天丢了你会撕心裂肺……！”
终于明白了义娘为何非要那强壮的石达，原是为了那短暂的快乐！
她娇羞缩在一起！我没有发现她流泪了，不知所措！
“我……我亦看了你的书，但我知道昨晚的一切事情方是悦爱，原是我喜欢了你，更爱了你，你知道吗？你是那祁连山的风，冰川的雪，苍穹星辰，亦是我历过的草原，让我迷恋……”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我喜欢的人亦要如霍去病一样，是个英雄！”
她背对着我，轻声问道！
“会！我会保护你，我本就是阿病嘛！那日晚上许得愿，让它化为誓言吧！永远陪着你！你知道吗？第一次相见，我便爱上了你的蓝色眼睛……”
她转身将我搂紧，我才发现她流了泪，她说是她高兴的泪！
“怪不得你老是盯着我眼睛看，阿病！你昨晚的故事很精彩，说！你是不是故意将迷药和在香里的！”
“没有没有，我……我是想和你睡觉，但……但是我没加那个啊！”
“骗人！男人就是花言巧语！”
她将那颗虎牙攥在手里，嘴角微微上扬！
我自纳闷，细想之下，原是那竹筒的不是原水，而是迷药？
幸倒了一点，若全放光，要闷死人！
曾想起那黄泉无数彼岸花，原是现在有一颗正真属于我，我偶尔吻她双眼和嘴唇，她都是积极迎合，我想守着她，用生命，哪怕她离开我一会儿，便心空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