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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三 糊涂人虚炫基督主 斩乱麻最辣老生姜

话说这伍家玉偷眼往病房里一看,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那独眼老太,躬腰站在那死了的小孩边上,面对小孩,时而低头合掌,时而手在胸前乱划,时而头上仰,一只假眼一只真眼在交替乱翻……“这是在、在搞什么巫术呀?”——伍家玉浑身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

再看另三位,象地下党似地——

各站在病房的一个屋角,面对墙,垂手弯腰、捧书低头,嘴里都在叽哩咕噜地念着什么!……

伍家玉终于缓过神来“她们这是在做什么祷告吧!”

看着她们那份虔诚、专心,伍家玉觉得这些人是既可恨又可悲:科学发展到现在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愚民蠢妇——

伍家玉站在门外,忍下一肚子蛤蟆气,又等了大约十来分钟,实在不耐烦了——他把半掩的门悄悄推开,准备提醒她们时间——不能老是这样无聊地胡闹下去——

忽然,伍家玉心里轻轻一震:那早已不滴了的吊水瓶里面,往下滴了一滴?

“是眼睛看花了吧”他晃晃脑袋,揉揉眼,细看:吊水瓶里又颤悠悠地滴下了第二滴!

他瞪大眼、目不转睛地再看下去:只见那吊水越滴越快——随着瓶中的水在加速流滴,他的心跳、呼吸,也加速起来!

伍家玉惊讶得嘴不能合,忽又见那躺在床上的小孩,身体似乎动了一下——伍家玉心下大骇:“这也太离谱了吧,这是什么妖术!“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敢相信!”

他用了好一会,确定这是真的、小孩真的活过来了!

他赶忙跑到那晕乎乎坐在地上的女子面前,兴奋地用力拍打着妇女的肩膀叫道:你这、这、小孩活、活了,活了,你快看,又动了一下……

妇女先还是一阵迷茫,好一会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回头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她突然爬起身来,冲进病房,一把抱住孩子,泪水汹涌而下——那种巨大幸福的泪水。嗓音嘶哑地贴着孩子乱亲乱搂!不知所措!

伍家玉对她道:你赶紧去叫医生,叫他们再来抢救,我在这给你看着。

妇女听了,忙不迭地转身就往外跑,她体虚脚麻,跌倒了几次,才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外面。

那几个老太太看看这种情况,却并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是更加专心地在念叨,这时,又听到那小孩子竟哇地哭出了一声,几人这才出声地念了一句:感谢主的大能!

说完,四位老太太都看了一眼小孩子,就先后走出了病房——那位独眼老太太走时,都没和伍家玉打声招呼!

伍家玉感到十分不可理解,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和眼下正在吊水的婴儿,伍家玉的那颗唯物的心,第一次真正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不到片刻功夫,他眼珠子一骨碌就想:巧合,一定是巧合,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不一会,医生来了,掖下还夹关那个查房的夹子,脖子上还是挂着听诊器、

来到婴儿身边,扒开婴儿眼皮看看,再用听诊器听听婴儿心脏,一脸尴尬狐疑地对妇女说道:好好看着,我再去给开些药来。

等医生走后,妇女显然晓得伍家玉在帮她,眼里露出感激的泪光,只是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伍家玉摆出一副授恩不图报样式,尽量装着平静地对妇女道:你小孩活了,是刚才那几位老太太救的——她们是信神的,你、你可晓得她们信的是什么神

?妇女诚惶诚恐地道:我、我们乡下,也、也有信神的,叫信什么、什么野兽,可是那个?

伍家玉把从教堂里听的、书上看的碎片,全混合着道:是信耶稣的,不是野兽,你可不能乱叫亵渎神,这是天下唯一的一位真神,是她们刚才为你家的小孩子向耶稣神祈祷,你家孩子的病这才好的……说得那位妇人感动地连连点头,伍家玉看见自己这样受人重视,他又轻飘飘地道:你要信这位独一无二的真神,我们中国以前信的什么菩萨观音的呀、那都是假的,只有这位耶稣才是唯一的真神,你可要相信呀!

这个时候,管要这妇女相信什么都行,妇女问道:要不要买些东西上供,给这位菩萨——这野收大仙——她不知说什么好。

伍家玉故作高深、一本正经地道:这位真神,什么都不要,就要你真心实意,你孩子要是好了,最好能到教堂里给作个见证,她们这叫——这叫——这叫荣耀神,就是让所有人都晓得这位神是真的,你可懂?

妇女似懂非懂地道:我懂,我懂!等孩子一好,我就到教堂里去——但不晓得这教堂在什么地方?

伍家玉怀着好人做到底的精神,摆着自己是个老信徒的口吻道:就在市里那大石桥边上,你一到就能看到。等星期天,教堂里有许多人,你早些来,我在大桥哪儿等你!

一番诚心好意的话,说得那妇女又是千恩万谢的。这时,看那小孩子,手脚已在乱动、不一会,又稳定地尹尹呀呀地哭出声来了——全然是活过来了的样子。

伍家玉怀着满腹的新奇和自豪,好象是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一样地和妇女告了别,回到了阿伟哪里。只见阿伟此时还只是翻了个身,兀自还在睡着哩,他不想打扰他,只是在屋里轻轻地踱着步,他默默地想着刚才的神奇,暗下决心:一定要来好地看研究一下这什么神的书!他掏出那本圣经,乱翻到中间,随意地边踱步边看了起来,但看不到几行,觉得没什么味道,他那心事一会便让学校里的事牵住了:不晓得他们现在是不是贴了出去,贴了后学校的反应会是什么样子……我得先去看看,这书,等有空再来仔细研究!

且不说这卫生院里的奇闻怪事。转头再来说这昱城师专内,那生物系的几个领头人——红哥、劳模、胖子,赵成,还有几位血气方刚的同学……就用起床到早餐这不到一个钟头的空档,各人脚下抽风般地游走在全校各班之间,口说手划,送纸赠笔——一股从心底里发出的悲愤正气,把他们各个还略显稚嫩的小脸,都喷染得红扑扑的,象喝醉了一样地晕炫!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快开早饭的时刻,他们邀到了本系或外系的不少好事的同学,这些同学也都是处在好乱喜祸、侠肠义胆、不计得失后果的年龄阶段,听到是要干这样类似于革命或起义的事,个个都象是吃了兴奋剂的兔子——心跳加快、血液沸腾、眼睛喷火地满口答应!

开饭了!食堂内外,人多乱哄哄的。红哥带着胖子等人,把这告全校同学书,贴到了食堂的大门口!——贴到一般人够不着的高处!

一时间,观者云集,除体育系的外,全校同学看了后,无不透气爽快!不时有成群的同学,自发地或敲着饭盒巴缸、或拍手跺脚地叫好。特别是赵和成阿伟的那两幅老虎画,更是赢得了众人神经抽搐般的鼓噪——这样恶作剧的画,直观、解气!让各系压在心底里那对体育系的怨气,象冲飞了窨井盖子似地发泄出了不少。

别系的许多班级,果然也按计划同时行动——声援的大字报如雪片般地从各个角落飞了出来了,这些学生,中学时代都经历过轰轰烈烈的大字报时期,耳濡目染,他们干这类事,不用多想,上手就会。虽然大字报内容,无非都是“严惩打人凶手”“我们和生物系同学心联心,坚决支持生物系同学”等等一类革命中标准语的翻版,但样式各有不同:白纸、红字——贴在寝室区;红纸绿字——贴在来往人多路边的树干上;花花绿绿的纸、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字——贴在教学楼的楼道口…………一个学校,一时间,每个角落都飞满了纸张标语……大家都觉得过瘾!

校会议室。主席台上,坐了一高胖、一矮瘦的两个人——校长和校党委书记。

书记他是个军队里转下来的高级干部,姓董,生得矮小精干——大眼、浓眉、小平头,六十好几的人了,眼里还闪着雪亮的寒光。平时走路就跟小跑一样——虎虎生风,衣角都能打倒人——长期的革命战争中练就的习惯!

此时,他坐在一张大藤椅里,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校长,才上任不久,五十多的年纪,姓杨名子,白胖胖的象座白塔,国字脸三七分头、长头发油光可鉴,他,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本校唯一的一块招牌!!

看看该来的人都来了,校长做了个要书记先讲的手势。

书记摇摇头,嘴上做了个校长请的动作!

书记忍气吞声地心想:这么大的事,你还孬咕咕的跟没事人一样,怪不得要蹲牛棚,一点政治敏感性也没有,校长负责制,老子看你怎么处理吧!

校长没看他脸色,也不推辞,他坐直了身子说道:事情我们都了解了,起因虽小,也反映了我们工作作风的拖拉,首先我有责任——接着他话锋一转,问坐在底下在擦眼镜片的侯老师:侯老师,你班学生把人家头都打破了,怎么一点也不管,你这样护着学生,不是爱他们,这分明是害他们。

侯老师,是个能混的教师,还天生有一副喜爱耍赖本性,平时在学校里也都是横行霸道惯了的。这回他看看这事闹得有点大了,虽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没多少真的放到了心上。何况,他这也是要成心要跟这位新上任的校长过不去——没能当上系主任,老子就破罐子破摔!

面对校长的责问,他翘起二郎腿,以一副吊儿郎当地口吻道:“我班上那学生讲,是方老师班上的学生先惹他的,还说她班上那学生头破了,是那学生自己在水泥地上摔的”——他推上眼镜,转眼看看四周的其它人,好象对自己这样的说辞都不屑、不信,他调转口气道:再说,就是打架打的,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全校那么多人他不打,怎么不打别人,偏要打你生物系的?那学生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鸟,要是处理,也要两人一块处理,这才公道!

方老师站起身来道:几百双眼睛都看到了,还耍什么赖!你班的学生经常在学校里欺负人。这是事实吧。

书记想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吼,但只是动了一下身子,嘴角的筋扯了两个来回——忍着!

但心里哪能平静:都是书呆子,什么内行领导内行,纯粹就是专业挂帅,这事发展到现在,明摆着打架事小,在全校乱贴乱画的事大,当务之急是先要解决这个扰乱校园秩序的大事,怎么个个都是捡芝麻,丢西瓜地处理问题!

侯老师正要辩驳,校长皱着眉说道:我调查清楚了,是体育系的同学不对,那打人的同学,向人家赔礼道歉。记过处分,医药费不能从公家这里报,要他自己付。就这么定了!各位你们看可还有什么意见?——

沉默、一阵漫长的沉默!书记脸上尴尬得发烧心里气了一个大包:老子不讲话,你还真就把老子当哑巴了!你说定就定了?老子就是泥菩萨,你校长也得有个走过场、上柱香吧!——他心底有股说不出的堵塞,那堵塞发不出也咽不下:有时在咽喉、有时在胸口——老子冒着枪林弹雨打下来的江山,你们这样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听讲上面还有人阴谋搞党政分家,那不更不得了……他把眼角向校长瞟瞟,再把眼往底下扫扫,众人要么不知所措、要么不知所云——就是没人想到他!

他心里骂道:一个个都是墙头草、变色龙、唯利是图的小人——他正要说话,只听一个女声传来:请书记同志讲话!

请书记讲话的、是校宣传部长——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姓王名隐芹:稀疏花白的短发,如一块脏兮兮的破麻布在头上搭着;脸面尖削无表情,如被遗忘在野外架子上焦枯的丝瓜。最显眼的,是她的腿——细长干瘦,标准的女夫丁!

只有眼光,虽有些落神,但在人们不经意间,还常会突然地飘闪倏忽——她和书记共事多年,此时更是同病相怜:自从改革开、科技先行以来,在这个人人都自认为自己有一肚子墨水的大学校园里,她就有意识地放低了她那一直高挺着的干瘪前胸,总是低头走路——好象心无旁骛在思考工作;总是谦笑迎人——好象随时随地准备为人民服务。

其实,她是一位想像力丰富、表现欲极强的女人,世风之变,非她所能控制,但看风向辨雨路,是她看家的本领。她琢磨透了书记今天来的心思:实行校长负责制以来,我们这班人,在别人眼里,只会传达文件、开例会地浪费时间,渐渐成了不学无术的代表……只有在复杂的路线斗争中,才能体现出我们的智慧和重要性——贴大字报事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书记来,一定也和我的想法一致!想到这里,她不失时机地祭起了书记的大旗!

校长把头转向书记。书记把心里的怒气压下,一副极不得已样子,直了直身子道:校党委,一惯支持校长的工作。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但校长负责制,也要民主决策,今天的事情重大,所以、所以我提个、个人意见,是不是把那带头贴标语的,也要处理一下,要不然,以后学校只要有个鸡毛蒜皮的事,就会闹得满城风雨的了,大家想是不是?

众人听出了话外音,没人作声——这是众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或智慧。

校长用手捋捋头发,嗯嗯呀呀地把话在嘴里掂量了半天,咬牙才道:“贴标语,事出有因,打人不对在先,处理不及时在后,这才引起年轻学生的过激行为,虽违理,也情有可原;再说,贴了几张纸,发发牢骚,事过去也就算了。从另一个方面看也是好事,一个高等学校,自由的氛围,是一切学术的基础,我在日本留学时,那请愿示威的事多了,我看、我看是不是可以不必上纲上线!

王部长和那侯老师挨坐在一块——物以类聚。

她用眼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侯老师,侯老师立马明白,站起身来,单手摘下眼镜,冲着校长质问: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打架不对,批评教育一下也就是了,非得让一个青年学生在挡案中留一个污点,影响人家一辈子的前途,这还怎么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生物系的人会写会贴,我们体育系就是文盲!要不处理贴大字报的人,我班那帮小鬼们——

王部长也帮腔道:是要公平处理,别按下葫芦又起了瓢……

阎王诚心要打架,小鬼无辜定遭殃——最后决定:先让各班辅导员做好安抚学生的工作;对打架和贴大字报这事的处理,等调查清楚了再决定!——十年****,造就了一大批处理问题的太极高手、制造问题的顶极专家。大学里,不例外!

“不知学校里的革命形势怎么样了?”阿伟、伍家玉二人,开始还调侃着。看看时近中午,二人越来越焦燥:怎么到现在还没人来?——等待的时间,是把越烧越旺的灼心火!让人焦燥!

伍家玉在病房中不停地走动,阿伟蒙头在床上胡思乱想:不晓得可有作用?会不会出意外问题?又踱了几个来回,伍家玉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我去看看!阿伟掀开被单,坐起身来,正色道;好,你快去快回,不行,我就这样回去和他们干!

伍家玉小跑着回到校园,先围着食堂转了半圈,看到有不少张贴的痕迹,但没看到标语:肯定是给撕了!他马上判断!快步跑回寝室,看到本班、外班的许多人,都围着在闹哄哄。问清原委:不但没有得到满意的处理结果,还可能要一块受罚!贴的标语不一会就让学校里人和体育系的学生给撕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事要是搞不赢,不但你们一个班,就是我们一个系,永远都在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不但体育系笑我们,别的系也会笑”——生物系高年级的热心同学不停地来鼓励!

“真理在我们一边,只要你们带头,我们就一定干”中文系的也积极……看人家多仗义!全校师生都在支持我们、期待我们,我们可不能做一打就缩头的乌龟——想到这,伍家玉在人群中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愣头愣脑地大声喊道: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我们大家都来****吧!

众人见他发了地狂一般的神情,也不管行不行,齐声呼叫:****!****。下午就****!

方老师,来过寝室、教室各两趟,长嘱咐、短叮咛共四回——为了不让她担干系,本班全体同学都以人格保证:不会再让老师为难!绝对!请放心!

等方老师揣着怀疑的目光一转身——

寝室里的密谋又迅速开始——****!要趁热打铁、要一鼓作气:

一:成立一个抗争领导小组——不能叫****运动领导委员会。红哥任小组长——负责整个****的协调工作。

小组下分:

宣传队——组长伍家玉;

联络队——组长赵成;

维护秩序队——组长胖子;

后勤组——组长劳模……

二:在本班四十六个同学中,收每人二块钱的班费,以作这次****的活动经费,多退少补(实在没钱的由江南财团先垫)

三:各同学都是自愿参加——没人指使……

如此这般,他们惮精竭虑,当下一一分派已定!

各人分头准备——下午就不上课!

“生物系准备****了”;“唇亡齿寒,我们也要积极响应”——通过联络小组的快速行动,消息在一时间传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

各系对体育系学生的野蛮行径积怨已久,一受到生物系下午****的邀请,相助!义不容辞!——死板平静的大学校园里,有事总比没事好,各人的神经兴奋起来,本都麻木得腰酸胳膊痛的身体,这回正好舒展着地看个热闹……

书记回到家中,冷坐下。夫人瞅了他一眼,离坐,慢腾腾的,端上三五个不冷不热的菜;机械地摆上酒杯筷子酒瓶,退到一边。

书记把筷子捏在手中,没动,眼直勾勾地——想:一年多来,那杨校长,大事小事都由他包揽了不说,也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回,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事,他,真的是在政治上迟钝?还是在有意纵容?他,背后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书记沉思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是一个党务工作者基本的素质……今天,他听到有学生贴上了大学报,开始是一惊:这不是那特殊时期又来了!愤怒!等了解了一些情况后,他在愤怒之余,心底下不知不觉地却升起了一丝高兴来:上面虽说阶级斗争不是纲了,但依我看,还是毛主席说得对,只要还有阶级差别,就一定还会存在阶级斗争,看,来了!没有党,能行吗!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不能再忍了——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

临离休前,我一定要为党和人民站好最后一班岗!!……

“据报,他们果然真的要****了”——保卫处长来报告!“真是胡作非为、胆大包天”……中午,书记的家中,宣传部长、保卫处长这一文一武的两员干将,外加书记的专职秘书,这四个影子顾不得正是午饭时间,心急火燎地交织在一起,愤怒着。

书记站起身来,双手背在屁股后面,沉默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一顿身、立定,直愣愣地瞅着坐在沙发的几人——三秒、五秒、十秒——猛地一挥手,他以军人特有的决断,斩钉截铁地吼道:一群孙猴子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现在,我要对学校负责!对党的教育负责!

他用眼盯了盯宣传部长:“王部长,你立即叫人控制住广播站和一切可以用来作宣传的工具物品。然后,叫上校长和那姓方的辅导员,把生物系那个班所有学生,带到一个安静些的地方,老子要训话”

王部长头点得跟鸡啄米似去了。回过头来,他对矮胖的保卫处长阴沉有力、嘴角有些痉挛地道:史处长,你、带人,控制学校大门,检查进出人员,控制学校每个公共场合,发现有人贴大字报搞串联,全拉到保卫处。

保卫处长答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会有些为难地问:听说他们串联了好多班级,他们要是真的同时起来闹事,我们捉不过来怎么办?

董书记哈哈一笑,拍拍史处长肩膀,胸有成竹地道:小屁孩子们,都是树倒猢狲散的料,捉几个带头的就行了!再说,我就怕事不大,大了才过瘾!不晓得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呀——说着,他拿起电话,大声叫道:给老子接昱城军分区!

一会电话通了,他手里拿着话筒,屁股干脆往桌子上一坐道:给我找慕容司令——喂,老慕,我是老董——一阵寒暄后,董书记直截了当地道:我们学校有人要造反,你给老子派些部队过,就今天,下午二点一定要到!

那边道:这、妥当?董书记道:没什么不妥,就是叫他们来我们校园里先跑几圈,就行了!

那边道;你老董又玩什么花花肠子,好,我也懒得管,遵命便是,马上就到。给你一个排,够不够。董书记道:足够了。只是,要山沟里来的兵,文化程度越底越好……史处长听了,放下心来,领命,风风火火跑去。

支走二人,书记也不吃饭了,他往沙发上一坐,喝了一口茶,舒了口气,放缓声音、眯着眼对秘书道:你直接通知,,叫各系党支部书记,到我家里来,要快,现在就来,我也要搞承包责任制……——每临大事,他总是能有条不紊地处理,更能静下心来,悄无声息地静候猎物自己走进自己的布置。

宣传部长办好书记交待的事,前后不到半个钟头——就一溜小跑地来到了书记面前:安排好了,就在生物系的实验室里开会,那里安静,场子大!

书记点头,示意她打前站。部长又一溜烟地去了——碰上这事,她总是象吃了鸦片一样地兴奋!

实验室里,在方老师近乎哀求的督促下,本班同学勉勉强强地来了!

“什么会,偏要到实验室里来开?”众人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他们虽都年少不经事,可气氛明显,预感到是和本班的密谋有关!只是都不好先把担心说出来,免得有胆小怕事的嫌疑。

午睡铃声一响,实验室那高高的门坎上,冷不丁地吊立了个长长的黑影!

众人一惊、立静——是校宣传部长,腋窝里夹了个厚厚的、草绿色的大本子,象个幽灵一样、一脸黑气地毕挺不动——要给人一个下马威!

方老师恭迎——连忙边点头、边笑着、边请她坐到讲台正中的椅子上——她没理会,而是站到讲台上,来回走了两趟,皱眉、再皱眉,鼻子又、东耸两下、西耸两下——有什么特殊气味?——她的眼睛地在实验室内四周搜寻:那怪气味、怪气味,应该、应该就是从靠墙那边齐腰高的水泥池里发出来的!

她走近池子,低头往池子里一看,吓得她“咚咚咚”,马上往回一跳,以掌按额、半晕了数十秒:里面有一大两小的三条蛇。那条三角头深棕色的大蛇,正吐着的信子,差点热吻了她一下。

她马上后悔:不应该来到这样的地方开会,刚才着急,在外面看这房子大,唉,现在要改也来不及了。她转而愤怒地问方老师:这蛇、蛇可有毒?会不会跳出来?

方老师笑笑地安慰她道:没事的,大蛇拨了毒牙,没毒!

“气味太难闻了,你想法子给它们暂时封闭起来!”

方老师依言,拿过墙边上一只大红塑料桶,打开蛇池的铁网栅门,伸手把一大两小三只蛇,全抓进了桶里,然后把桶盖盖上。看到把桶放回到池子里,又关上了铁栅门,部长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众同学看她刚才吓得那个失色的样子,要是在平时,早就笑出声来了,今天,架势不对,都忍着!只在肚子里偷笑。部长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她走到讲台正中的讲桌后,立定站着,一言不发——用威严的眼光象探照灯一样,一遍一遍地扫着全班同学,足足扫了有一二分钟——象是在计算人数,又象是在捕捉人的内心——全班每个人,心里都直发毛!

忽然,她头向门外一扭——嘴角扯起、面皮“哗”地松弛开来,紧绷着的脸绽放出了一束塑料花!

众同学奇怪她突然间的变化,也都随着她的举动,向门外望去:只见短小精悍的书记、高大白胖的校长,正在一前一后地边说话,边往实验室门口走来!

从他们说话的方式和表情看来,二人关系显然有些僵硬。“不好,是来训话的,他们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众同学有些害怕!

王部长赶快往门口一迎,把二人迎到讲台侧面的两把掎子上坐下。

见领导坐定,部长很默契地便往讲台中间一站,自然而然地充当上了主持人,她先把腋下那草绿色的本子往讲台上一惯,双手衬着讲桌,习惯性地又先环顾了台下十余秒钟——整个实验室可以说是鸦雀无声。

忽然,空气撕裂——她劈头尖声地叫道:明人不做暗事!我这人,向来光明正大!你们年轻轻的,应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实验室里,没有动静!

看无人接茬,她把手掌在草绿色的本子上叭叭地连拍了几下道:“谁要****,谁?好汉做事好汉当,要****的英雄,请你、站出来,站出来!”

众同学心虚,低头躬背,怕和她目光相碰!

“吃饱了,喝足了,有书不念,你们可晓得,党和人民为了你们,一年要花多少血汗钱,你们……她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可以发挥自己可以不带讲稿、一口气能讲三五个钟头都不停顿的才能!

她越讲越有劲,越讲越激动,好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那本来焦干枯黑的脸,随着自己音频的增高加快,高高的颧骨上,竟渐渐地浮涌出了一点微红的血晕……

口若悬河地过足了宣传瘾,看底下一片低头默认,她心里暗笑:“效果不错,小屁孩们,就这德行、还****”。

她把舌头伸出、舔了圈干燥的嘴唇,生生地咽下一口吐沫,以得意的口吻劝降道:现在,看你们的样子,你们、你们应该都知道想这样做是、是不对的了,年轻人就应该勇于承认错误,知错就改就好。既然如此,我现在我提议,同意不再闹事的,请举手!——她的眼里充满了期待——应当全部都会举起手来,那至少,说明自己的话是有说服力的,自己可以在书记校长面前,大大地挣回面子——

可左等右等,三五分钟过去了,台下还是一片安静、也没有一个人举手!

她惊讶,气急,心跳越来越快,眼珠子越瞪越大,嘴角在不由自主地向两边扯动——要是有胡子的话,会气得毕直地翘起来!

“看来还不能低估了这帮毛孩子”这种沉默,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但她不慌,她有多年的学校经验:“点名”!从软弱的学生身上开始点名!这样才好形成带头效应!

她沉住气,把眼光边在所有学生身上边扫、边说道:都不愿意主动说,那好,一个个来表态,我来点名了——各同学听说点名,心里都冷嗖嗖地害怕,生怕先点到自己,把头都埋得更低!

部长的眼光,停留、停留在前排,一个看上去老实、穿着旧旧的矮胖的同学身上,这是位来自山里的学生,名叫妣山橼,矮胖但项上却顶着个硕大的脑袋,那脑袋之大,几乎可与肩膀同宽,显眼!

部长心想:就是他了!这土包子连头都没敢抬过!

于是,她在台上把手指向那位山橼同学道:你、前排的那位——你站起来——众同学都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是指妣山橼,大家都为这小个子同学难过担心:那山橼同学是一个只顾学习,班上大小事他从不过问、遇事随大流的人。他应该怎么办?

妣山橼一直在低着头想自己的事,并不知部长说什么。部长看他没有反应,再大声喊道;你,那位穿蓝上衣的、大头的,你站起来!

听到这喊声,山椽同学才懵头懵脑地抬起头来,向左右望望,感觉别人怎么都在看着自己,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一直就没听到部长说什么:怎么?难道是找我,找我做什么?

面对部长的眼光,他还是坐在座位上乱想。宣传部长见他连站都没站起来,以为他是有意抗拒,气急败坏地对着山橼吼道:“你、东张西望地装什么孬,我”——她差点脱口喊出了在红卫兵时的习惯语:我,姑奶奶我——“就是叫你!——你给我站起来”!她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地叫着!

山橼同学终于明白了:这是在叫自己站起来哩!“我犯了什么错?”他心里嘀咕,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叫我站起来做什么?”他就站在位子上,一脸茫然地望着愤怒的女部长。

部长压不住怒火,声音有些颤抖地对他命令道:你说,你说,我叫你快说!

山橼同学想问一声:要我说什么?可他看部长那嘴都气歪了的样子,没敢张嘴!

他把求助的眼光向两边看去,希望有同学能提醒自己一下,可此时,没人敢出大气。实在无奈,他只好嗫嗫嚅嚅地问部长:我、我、你要我说什么?

部长一听,鼻子又差点气歪了:这何止是对自己的漠视,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扯着嗓子疯狂叫道:看来你是不想念书了,好,好,我、我就成全你,开除!开除!立刻开除!你、现在就卷铺盖滚回老家去!——她终于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举起了她最后的杀手锏!

这山橼同学家境本来贫寒,一家人含辛茹苦地好不容易才把他供上了大学,是一家人的指望。他听说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要被开除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这话是从部长口里出来的,千真万确的就在面前。他愣了几秒钟后,突然、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是那种极度冤枉的嚎啕大哭——鼻涕口水泪水一齐从脸上象洪水般地平铺下来,他边用袖子擦着边语无伦次地哭道:我怎、怎么了,要、要开除……

这一下,乱了套。所有同学也都有了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凄凉和悲愤,一时大多数人,虽不敢抗争说话,但都眼泪汪汪的!

事起仓促,大出部长意料:这脓包,怎么这样不经捏,就哭了?还这么铺天盖地的!

她虽有随机应变的能力,也见过许多世面。可,把一个小孩子给吓哭了,怎么说,这也是没面子的事!

她一时没了主意,偷眼再望望左右的两位领导,似菩萨似的——一动也不动。他们的用意,深难可测,看来,我得自己找个梯子下——想到这里,她只好略略放低了点身段,尽量用缓和的口气说道:你哭什么、你,只要不参加****……

书记看不下去,觉得自己应该出面了!

他一改刚才的平和从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立时瞪圆,眼珠子里精光四射——既怒且威!

部长一看书记要来讲话,也不顾自己有没有台阶下,慌忙高声地向台下的学生们道:现在,请校党委书记给我们讲话,大家欢迎!

说着,她把讲桌上的文件夹子往腋窝里一夹,两只瘦窄的手掌,熟练地噼啪起来——边拍边习惯地往后退,躬身做出让书记到正中间的姿势!

同学们受刚才一吓一愤,这时虽也只好勉强地跟着鼓起掌来,但掌声稀稀拉拉的,那受了委屈的山橼,此时早已不知觉地坐了下,虽放小了哭声,但还是把头埋在桌子上,在不停地抽泣。

书记往讲台中间一站,把一只手往讲桌上用力一拍,怒吼道:开除,开除那是轻的。你们要是再胆敢破坏我校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我可以马上叫人给你们一个个抓起来——听到这话,所有的同学已突然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了起来!

他们一起都把头埋了下去了,不再看他——这是一种无声的抗争!

面对众同学的埋头,他觉得自己是镇住了这帮毛孩子、他象个得胜的将军,高傲且狂妄道:你们,现在就回去上课,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有胆量敢****!

说完,他也不理校长众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宣传部长看自己的头头走了,自觉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她跟校长点了一下头,暗含轻蔑告辞:您、您来处理一下吧,我也还有点事————便瞄着书记的屁股,踩着书记的脚印,一路小跑着地追了上去。追到书记边上,挨着书记的肩膀,二人边走边不停地互相说着什么。

看看他们走远,校长移到讲桌前道:“刚才,书记说的,也是气头上的话,你们不要怕,我看,他还是爱护你们的”众同学个个不信。校长笑笑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这个会,要拉到实验室里来开——他顿了一下,同学们也早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个也都注意力集中了些地听着:“是书记的安排,还不就是不想让别的班级看到、看到你们班在、在学习”——校长不好直说是在接受批评教育。看同学们半信半疑的,校长挥手道:我是你们校长,我给你们一个保证,不会开除一个同学,前题当然是你们不要再闹事了,不要把事态扩大。以前的事,一笔勾销。至于体育系那位打人的同学,我和书记达成一致意见后,保证下午就来宣布决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时实验室里才有了嗡嗡的声音,校长也好象松了口气地笑着对同学们道:你们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世界上大多数国家,这事多了。这是人最基本的权利。只是,我们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目前百废待兴,民主制度尚在建设中——这个大道理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大家可以互相讨论,就这么一件小事,是不是有必要来****?……众人哄哄呀呀之后,又默然无语……

“就这么算了?”寝室里,大伙面面相觑。“一会就要上课了,到底还去不去上课?”大家同时在问。

“跟别的班都说好了,怎么开个会就转变立场了?”伍家玉不服地道:既然是宪法允许的,能犯多大的法!别让书记一说,我们就吓破了胆!

胖子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时,只见辅导员快快跑来,一头的热汗,挨个寝室边走边喊道:都快到班上去,再闹事,可要出大事了——赵成对着辅导员大声道:书记也太瞧不起人,大不了开除算了,这样的学校,也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正在紧张讨论的时候,忽然看见,在寝室底下,保卫处长带着几个人,手里拎着警棍,向自己这边走来——没见过他们提过警棍!

众人一时害怕,全都下意识地把头缩进了室内,胆大的,也只是躲在门后,偷偷地向外窥视,看清了:那粗矮的保卫处长,一只手上有警棍,另一只手上正转捏着两只圆滚滚的、发着白光的钢球,那粗厚的手掌,显示出他的强壮有力!

——他不时地往自己这边瞟了一眼,就这有意无意的一眼,让所有看到的同学,心理上都起了寒意,包括那几个还想争论一番的同学。那凶狠的眼光,明明摆出了他对这些学生的不屑一顾——旋即,众人更惊,又见一队解放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寝室前跑过……

上课预备铃声响了,只见,各处寝室里,都有人夹着书本,说说笑笑地往教学楼那走,和平时的人差不多,大家心里也都晓得,这事是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真可谓羊肉没吃着,倒若了一身的骚。这脸往哪里搁!

但见生物系高年级的同学,这本来是****闹得响动最大,也最有可能一同****的老大哥,这时也都跑向了教学楼!

众人心灰意冷,在辅导员一再催促下,各人也都半推半就地,往楼下走去,走的人渐渐也多了起来,没人说话,最后,几个铁杆的——才团成员、也都只好往楼下走去。

“伍家玉,你还懒在那里做什么,快走!”听到辅导员催促,他这才慢腾腾地往楼下走去。走到教学楼的拐角处,他见辅导员往班上去了,而偷眼看身后,那几个保卫处的人,都在嘻嘻哈哈地笑着说话,他心想:看他们那一股得意劲,这分明是在笑话我们!

再转眼望望四周,好象所有的别的班级的同学,也都在笑话自己班上的人!

他脸都红到耳根了——他想不明白,别的同学为什么还那样若无其事的——这也太伤自尊了!

“不行,我就不上课!”想到这,他又看看那保卫处的几个人,趁他们背对自己,他快步射向教学楼东侧的围墙,看准了墙边一棵高过墙头的树木,“哧溜”窜上,只几下,便翻到了墙外!——这爬树翻墙的本事,是他小时候就练就的基本功!

上课铃声响了,他往墙边一靠,等了一会,听无动静,他找了个高点的土坡,伸头向校园里看去:只见一切平常,各个教室里都在正常上课——起立、老师好……“闹来闹去,就我一个人****呀”——他心里一阵落寞、难过……

突然,他也害怕起来:枪打出头鸟,就我一人不上课,他们、会不会、把我一个人——对,要真处分我,我就说我不是不上课,是要到医院照顾阿伟去,就这么说!

主意一定,他飞快地向医院跑去。

来到医院,和在焦急等待的阿伟说了情况。二人一肚子地沮丧无奈!

伍家玉实在有些不明白地道:为什么明明我们有理,现在却是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结果,同学们还不敢****——这****游行、示威,可都是宪法给每个人的基本权利呀,权利是赋予的,也是要我们自己争取的……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胆量……

阿伟道:已经够难为同学们和方老师了,算了,这霉我认了吧。看来,在中国,别******讲什么法不法的,我们以后做事,也精明些算了……

收起一腔失落,阿伟替伍家玉想着道:你这么一个人跑出来,要是他们找你麻烦怎么办?伍家玉忐忑不安地嗫嚅:我、我想好了,就讲照顾你,大概不会有事的……

晚饭过后,江南才团的成员,个个象只被痛打了的落水狗,一脸丧气地散落在病房。没人愿谈这窝心事!

伍家玉等了等,有些心急,便道:老师,没说我什么吧?众人都摇摇头——都是吓唬人的!知道我们不会****,连班上人数都没点——伍家玉提着的心是放了下来了!

可一种屈辱感从心里升起,这屈辱感好象比开除了还让人难过:这是对我们莫大的轻蔑,污辱戏弄我们!众人也都失落——我们,确是一帮丢人现眼的胆小鬼……红哥不语,把门外一只快剩光杆子的扫帚拿过来,把病房打扫了一下道:这样的学校,连点公理都不讲,还培养什么人,死记些书有什么用,以后别讲什么理了,我听说,住院吃饭的钱可以报销,你,你们,就多住几天……众人不想多说这些,各闲聊了一会,看看已晚,留下这死要面子的伍家玉,各人回去了。这且不提。

这一夜,窝囊得到天麻麻亮才睡着,迷迷糊糊之间,忽听到病房外有人轻叫的声音:伍同学,伍同学——伍家书和阿伟就是再累,睡觉也还是挺灵性的,一喊就醒!

二人抬眼来向门口一看:是那个住在隔壁病房的妇女,此时正抱着孩子笑笑地、恭敬地站在门口哩!

看人家对自己这样毕恭毕敬地,伍家玉心里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好象我是她孩子的救命恩人。

他只好起身下床,装作礼贤下士、谦逊可亲地笑着对那妇女道:孩子的病可全好了?

妇女眼里充满了感激地道:好了,全好了,医生说今天就可以回家了。不晓得怎么感谢你……

伍家玉马上说道:你不用感谢我,我算什么。你要谢,就谢那救苦救难的耶稣基督吧,你说要到教堂里作见证,可不能忘记了呀!

妇女用手抱紧了几下怀里的小孩子,忙不迭地答道:怎么会忘记,这我怎么会忘记,我一定要去,要去、感谢、感谢那、那神仙……

正说着,妇女后面一个黑影突然罩了上来,众人一望,是那位独眼老太太!

只见她走到妇女跟前,用手摸了摸妇女怀里小孩子的头,欢喜地道:至高的主,全能的神,您的奇迹无处不在,求的赐福给她们,让她们一家平安喜乐,荣耀归与神,赞美神,感谢神……

伍家玉听她总是这样唠叨,心里反感,但也不好说出来,只向那妇女道:你要谢就谢她们吧,是她们为你家孩子祷告的,我这几天有些事,可能星期天也不能到教堂里去了,以后,你要到教堂里去,就找这位姓什么来着、姓秦的老人家吧,她是个资深的老信主的了!

那妇女听了这话,果然向这独眼老太太又不停地感谢,老太太扶着她的肩膀,温和地笑道:我家就在前面不远,那天我回去把这事和附近主的弟兄姊妹们说了,他们也都称为奇事,这是主的大能,叫我们一定要在众人面前作见证来荣耀主,今天是礼拜三,市里那教堂有个小礼拜,虽来的人少些,但也还有不少人,你们乡下人,又是一个人带个孩子在家,来趟城里也不容易,不如就今天我带你到教堂里去吧!妇女果然也想现在就去,便要转身跟老太太走,只见那老太太道:这位伍同学,主也是看在你们年轻就信他的份上,才会这样明明地显出神迹来,你今天陪病人不上课,抽点时间,就和我们一道,到时也作个见证可好?

伍家玉道:我以后再去吧……这话刚出口,他忽然想到那教堂里那些青年女性,特别是那弹风琴的那位洁白的身影,让他的心里动荡了几下,他虽还是不会信神,但此时一下他竟有些犹豫不决——阿伟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他看伍家玉想去又犹豫,以为是为自己,便道:我这没问题,我本来就没什么事,你去探个究竟也好,要是真有名堂,我以后也信神去算了——

伍家玉看着这老太太殷切得的眼神,又想到她的书,和看那书、写那字的人——他心底泛幻着奇遇那五彩缤纷的泡沫,于是他假装着无所谓地道;看你们这么有信心,这么虔诚,我就去一趟玩玩——他转头又对阿伟道:你先躺一会,我一会就回来,要不了个把钟头就行了…不知他这趟进教堂,能有何收获,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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