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芸将针管刺进艾向东左臂开始，这位海军上尉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左臂上的一道伤痕，那是个旧伤，伤口呈半月形，又小又浅，许佩茹猜测：要么是他小时候种疫苗留下的，要么是他小时候打架留下的伤。
抽完了血，艾上尉放下袖子，手指碰到伤痕时，五个指头像帕金森似的微微颤抖。他不敢看许佩茹所在的方向，也不再多说一句话，而是像尊蜡人似地躺在榻上静静等待结果。
半小时后，化验结果出来了，刘芸和许佩茹惊异的看着结果单上的黑字：艾向东体内的卡厄斯病毒也变异了！
“也变异了！”许佩茹皱起眉头：“那怎么他没事呢？按照卡厄斯的特性，它应该会不断侵蚀他的免疫系统啊…..就像艾滋病毒一样！”
刘芸看了又看，摇摇头说道：“来，准备录音，我们用显微镜再看看！”
“时间2299年7月21日上午10点13分，地点共和大道211号炎城疾病控制防疫中心，A3实验室，样本肉眼观测：新鲜人体血液，高倍细胞显微镜观测数据：轮状病毒，长度为970纳米，分子量为16.29×10?，双链核糖核酸病毒，外有包膜，包膜上存在棘突，整个病毒像车轮，纯病毒粒子由血凝素糖蛋白及膜糖蛋白构成，含负链线性RNA分子和9个毒粒结构蛋白。”
“轮状病毒，卡厄斯不是冠状病毒吗？”许佩茹更加不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佩茹姐，你知道的，一般来说，病毒不管怎么变异，基本形态是不会变的，丝状就是丝状，冠状就是冠状，除非……”
“除非它与另一种病毒结合了！”许佩茹恍然大悟的说道。
刘芸看了一眼样本玻片，又伏身仔细确认镜片下的病毒结构，她笑了，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佩茹姐！它……它的确是与别的病毒结合了！说结合其实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是反噬！”
“反噬？”许佩茹反问：“病毒能反噬病毒吗？”
“一般来说不能，不过卡厄斯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病毒，它即像细胞又像病毒，也许嗯……咱们知道有些细胞是能反噬病毒的，比如……人体的淋巴系统，7月初的时候，我第一次监测卡厄斯，就发现它居然有细胞的特性：反噬临近的免疫细胞并复制它们的功能。”
“刘芸，你的意思是，卡厄斯复制了免疫细胞的功能，像淋巴系统一样，吞噬侵入体内的其它病毒？！”许佩茹不敢相信自已会说出这种背离科学的话。
可刘芸却马上用力的点头：“我大胆猜测一下：阿瑞斯变异病毒爆发后，通过空气侵袭进艾向东体内，而在此之前，艾向东体内的卡厄斯原始病毒已经反噬了大量免疫细胞，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艾向东会像艾滋病患者一样，慢慢失去对外界病毒的抵抗力，最后感染至死，可我没想到，这几天卡厄斯原始病毒已经拥有了免疫功能，而且比人体本来的免疫功能更加强大……甚至……甚至能强大到将侵入体内的阿瑞斯变异病毒也反噬掉！”
“天啊，那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全球唯一一个能抵抗阿瑞斯变异病毒的人类！”许佩茹说这话的时候，音调又尖又高，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听到了她的这句话，顿时，房间内的空气凝重起来，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艾向东，而这个艾向东上尉却一副眼神无光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他在这里无关紧要似的。
“卡厄斯原始病毒在反噬阿瑞斯之后，自身也已经变异了，所以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下，卡厄斯变异病毒的病毒链里是否有阿瑞斯的特征。”
实验再次进行，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病毒RNA链性监测仪，指示灯一闪一闪的，短短10分钟好像10年那么久，许佩茹和刘芸紧张的小腹肌肉都在抽筋，整个房间里唯一没受影响的只有艾向东，他还沉浸在某段难以忘却和逾越的记忆里。
打印机开始打印了，“吱吱吱吱”的进纸声像一把钢锯，折磨着大脑里已经绷紧到极致的神经，15秒后，报告单出来了，刘芸第一个抓起报告单定睛一看：卡厄斯变异病毒链性里含有阿瑞斯的病毒链特征！
“啊！啊！啊！”一帮平时讲话轻声细语的博士，此时的欢呼声却震的人耳膜破碎，就在这时实验室的大门被人撞开，冲进来的是沙楚，只见他气喘嘘嘘的说道：“许博士，那个艾向东……咳咳……那个艾……”话没说完，他看到艾向东正躺在榻上望着自己，一脸的迷茫，他即不知道这帮博士为什么欢呼，也不知道这个刚刚冲进来、双眼肿如桃的老头为什么大喊自己的名字。
“沙副政，阿瑞斯疫苗快要研制出来啦！”刘芸一改往日腼腆的样子，她高举着报告单一跳老高。
中午12点，炎城疾病控制中心大会议室坐满了参与研制疫苗的专家，南潘和沙楚兴高采烈的打开大屏幕，不一会儿，颂督政出现在屏幕里，跟上次比，他的脸明显瘦了一大圈，整张脸唯一比从前多的是眼里的道道血丝和两颊错落的胡须。
“这是真的吗？南潘？”
“颂督政！据许佩茹博士和刘芸博士报告中所述，千真万确啊，邗米两国有救啦，盖亚有救啦！”
“她们人呢？”颂元邦一时看不到这俩女博士问道。
“马上就来，她们正从血液样本里提取卡厄斯变异病毒，只要提取出来放在培养液里，就能复制出更多治愈性疫苗！”南潘沙哑的声音里，激动之情已经压制不住了！
“好！你们的工作做的非常好！”屏幕里的颂元邦笑了，笑了很勉强，他的力气全花在走访炎城的大街小巷上了，但这个时候，他身为最高领导人，一定要鼓舞大家，即时再没力气，该笑的时候也要笑。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打开了，特勤一伸手，护送两位博士入场，所有人都报以掌声，经久不绝于耳，南潘和沙楚站起来朝她们鼓掌，而许佩茹和刘芸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注意，唯有屏幕里的颂督政注意到了。
“许博士刘博士，快跟督政汇总一下成果！卡厄斯提取成功了吧？”沙楚没坐下，而是在等许佩茹和刘芸说话。
“唉沙楚，让两位博士自己说，不着急，没事！啊！”说这话之前，颂元邦敏锐的察觉到，结果可能不如人意，所以他放下了刚刚燃起的希望，用隐晦的语气安慰两位年轻的女博士。
“颂督政、南潘总政、沙楚副政，提取……失败了！”许佩茹一句话无异于当头一盆冰雹狠狠的砸在众人头上，南潘还好，特别是沙楚，悲凉的几乎要哭出来了，为了这项工程，他连妻子的尸体都没有机会亲自收殓，好不容易找到个艾向东，眼看炎城人民和米国人民能得救了，现在……
刚才还是满堂的掌声，现在变成了低声的议论，专家们交头接耳猜测提取失败的原因，现场一句话没说的只有南潘、沙楚、刘芸和许佩茹。
“许博士，提取卡厄斯上遇到了什么困难？”这个时候就显现出高级领导的风范了，得意时不张扬，失意时不气馁，从容自若，心胸豁达，其实他何尝不想早日研制出疫苗来呢，疾控中心的人并不知道，颂元邦的岳父岳母还有自己唯一在世的老父亲全都死于阿瑞斯之手，每次在郡道上看见那些还没来得及收殓的尸体，他的心像被开水烫过一般悲恸欲绝！
“据实验结果显示，卡厄斯变异病毒离开了人体后无法在日光下或正常气压下存活超过半小时，我们上午提取的血液样本中，卡厄斯变异病毒已经全部自行灭活了。”
“那如果通过修改病毒RNA链性，是否可以培养出能够适应日光和正常气压的新卡厄斯变异病毒？”在场的一位老病毒学专家问道。
许佩茹没有说话，她看向刘芸，刘芸咬了咬清秀的嘴唇轻声说道：“现在我们手头的卡厄斯病毒已经变异过两轮了，第一次是卡厄斯原始菌株在患者体内通过反噬免疫细胞，变成了卡厄斯原始病毒，第二次是卡厄斯原始病毒反噬阿瑞斯，变异成现在的卡厄斯变异病毒。”
“所以，我们现在只有卡厄斯变异病毒，其病毒RNA链性已经不是初始形态，而要想修改链性，就要先弄到卡厄斯原始菌株。”刘芸说的很清楚很详细，在场的人都听的明白。
“刘芸博士，那你知道在哪能搞到卡厄斯原始菌株吗？”
“哦我知道！”沙楚接过话头：“现在这位患者艾向东，是浦海军区海军上尉，他是在月钵国东南海域，马其亚那海沟感染的卡厄斯病毒，那儿的深海海床上应该就有病毒的原始菌株。”
接下来的会议议题发生了改变，主题不再是制作疫苗，而是怎样获得卡厄斯原始菌株，讨论了20分钟，屏幕里的颂督政打了一个电话，大伙儿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才见颂督政重新回到视频会议里。
“大家安静一下，我现在以邗国国会督政的身份宣布以下政令：立刻组织两支科考队，一队前往位于马其亚那海沟的一座米国钻井平台，任务是下海采集卡厄斯原始菌株，这支科考队由邗米两国军事及科学顾问组成，今天晚些时候我会让人送来一份详细的计划报告；另一队的任务目前保密，晚些时候，我会发一份详细的计划报告给南潘。”
散会后，南潘和老沙一直等到晚上6点，也没见有人送来报告，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疾控中心进来一支国宾车队，来的军士穿着完全不同的防化服，把南潘和沙楚还有许佩茹和刘芸带上汽车扬长而去。
车子开了不久，南潘就知道目的地是哪儿了，这条路他太熟悉了，这是前往国会大厦的路，看来这次任务太过机密，连书面报告都不能有，只能当面谈。
果然，车子将四个人带到了邗国国会大厦，除了南潘，其他三人都没进去过，老沙有一回来这儿找南潘，也只能站在广场上等，特勤根本连外面的台阶都不让他上。
这一回，仨人总算开眼了，虽然是非常时期，但是这里的安保工作没有丝毫松懈，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光是乘电梯，就要经过一道人检两道门检和一道犬检，四个人不禁感叹伟大祖国在面对危难时的强大控制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