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大池子的温度刚刚好。洗去臭汗和疲惫的男人舒舒服服的坐进水里。他的整个身体几乎都被淹没,浮出水面的半个肩膀和脑袋靠在水池的墙壁上。他满意的闭上眼睛享受这氤氲的雾气带来的舒适和惬意。让每一个毛孔都得到放松,让每一根神经都得到舒缓。他感觉自己仿佛变回了胎儿,重返母亲的腹中。这水温和羊水一样温暖而安全。他逐渐意识朦胧,就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少卿,醒醒,你快醒醒”。眼睛勉强拉开一条缝,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你小子怎么就睡着了?有这么累吗?”说话的男人名叫舒畅,是俞少卿的大学同学。他俩的友谊从大学时代一直延续到现在,靠得不仅仅是志趣相投。男人的友情里还应该包含义气和信赖。舒畅就是那种关键时候会为朋友挺身而出的人。有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俞少卿没有买到火车票与在外地工作的父母团聚。他一个人留在学生宿舍里。舒畅便带着火锅的材料和电磁锅去陪他过年。被值班老师抓到后,舒畅一力顶下了学校严禁使用电炉子的全部责任。大学毕业后,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和圆滑的处事风格。苏畅在公司里如鱼得水,事业上平步青云。之后,他又辞掉了原先的工作,自己开了一家金融外汇投资公司。因为投资风险小,利润高,吸引了大批中老年群体。这两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晚上少加加班,别这么孟浪,哈哈。”苏畅眯着眼晴调侃俞少卿。
“滚,瞎说什么呢。”俞少卿从水里坐起来。他的同伴在他身边坐下。
“哎,你是不知道,这结婚真没意思,白天工作忙,回去还有孩子家务一堆的事。还要处理婆媳矛盾,能不累吗?我都要被烦死了。”
“那是你自找的。所以这就是我不结婚的原因。”舒畅悠然自得的说道:“男人只要事业成功,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话也不能这样说。那你开公司,赚了钱,以后老了死了,不得有个继承人啊?”
“这是你们七零后的老观念了。传宗接代。你怎么不说公司万一哪天赔了怎么办?老婆孩子赔咱去喝西北风吗?”
“什么七零后,你好像自己不是一样。”俞少卿突然想到什么,他严肃起来:“这次还要谢谢你,我已经拿到内蒙药材投资合同了。这两百万真的不会有风险吧?”
“放心,我的老同学,我还能骗你不成?”舒畅打了一个响指说。
蒋丽坐在房管所的大厅里,手上是一些填写的表格。来之前她已经咨询过需要哪些材料和办理流程。经过那段和方俊短暂的恋爱之后,她又把生活的重心移回工作上。一方面是为了逃避妈妈无休止的追问和无不惋惜的感叹。另一方面,总该把生活充实起来,填补失恋留下的遗憾和空白。她没有把这段经历告诉艾小米。已经结束的感情,无论是甜蜜,或是悲痛,最后都会在时间的肠道里被慢慢的消化掉的。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件事情。这些年的等待,只为两颗灵魂在某年某月某时某刻的那一次激情的碰撞。对于像蒋丽这样众多大龄女青年来说,期许爱情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与那些同龄的却早早踏入婚姻殿堂的女孩们不同。她们的青春都留在岁月里被不知不觉的蹉跎掉了,便让男人错误的认为三十多岁还未婚的女性,现在一定是太渴望婚姻了。让女人也确信她们在某些方面一定有着过分挑剔的坏毛病。这种无形的标签影响着多数人的判断,也为少数人带来投机取巧的机会。好在,蒋丽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明白怎样放弃幻想,也懂得如何把握机遇。此刻的她坐在那里等着开始叫号,静静的聆听身后排队的人群七嘴八舌的聊天。他们在讨论今年的政策和房市的走向。
“现在我们区的房子都卖到五万一平了,市中心更不得了。”
“是啊是啊,依我看,这房价跌不了的。我儿子说,现在申请首套房银行贷款,首付就要百分之三十,我们这种退休工人哪里买得起。”
“上海的退休工资算高了,我是外地回来的,外地还要低。对了,老李,你家老房子拆迁的事有消息了吗?”
“哎哟,等拆迁等到猴年马月?孩子要结婚,我能等,人家小姑娘能等我?”
“哈哈哈哈”一片笑声在人群中回荡着。
“不知道今年的政策怎样?听说也涨到一万多一平了,再不申请,明年会更贵。”一位中年妇女这样说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人们簇拥上前,探头张望。
“一个个来,没有叫到的在外面等着,蒋丽,蒋丽在吗?”一位办事人员说道
“在,我是蒋丽。”她走了进去。
当蒋丽走出房管所大楼的时候,她的心如释重负。终于申请下来了。她家的条件完全符合资格。上海户口,住房面积不到四十平米的房子里住着一家三口人,支内回沪的妈妈拿着低保,刚刚大学毕业的弟弟还在找工作。她的收入支撑起整个家庭。作为姐姐和女儿的她,唯一的小房子要留给弟弟结婚,母亲养老。她为自己的以后做好了打算。蒋丽觉得婚姻对女人来说,并非唯一的出路。住在别人的房子里,终究是寄人篱下。于其把后半生的幸福赌在男人的良心上,不如压在房子上。为了缓解低收入人群及平均人口住房面积不足十平米或以下,住房条件困难的本市居民,上海实行经济适用房申请政策后,带给蒋丽一家新的希望。
“我早就提醒过你,想搬出去,不会这么简单。”袁珊珊继续说:“他俞少卿就一个妈宝,他们母子分不开的。”
“是我太相信俞少卿了。”艾小米沮丧的说:“表姐,说真心话,如果我有房子,或是我妈妈还活着,有人帮我带孩子,我就和俞少卿离婚了,这种日子难熬呀。可是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我离开俞家是种解脱,但孩子呢?她怎么办?她跟着我,我要上班,不然拿什么养活她?但我去工作,谁来照顾她?我爸,我指望不上呀。哎!我能给女儿带来怎样的环境,创造怎样的条件呢?如果孩子给俞少卿,我又舍不得,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怎么办才好呢?”
“你也别太悲观,不要糊思乱想,想这么多也没用,等孩子大点再看吧。”袁珊珊劝道。
艾小米叹了口气,看向两个正在玩耍的孩子。小糯米和小宝在草坪上嬉闹。女儿时不时转过可爱的小脸,笑盈盈地看看妈妈。稚嫩的小家伙还读不懂母亲眼里的担忧。孩子的命运,掌握在父母的手中。父母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
幸福,有的时候是建立在别人不幸的基础上的。相比艾小米,袁姗姗是幸运的,她很快就要有自己的房子了。虽然只有三分之一的份额,也比没有强。原先的小房子卖了,新房子的定金也付了。就等着银行贷款下来,便开始装修。以前她羡慕过住着大房子的表妹,妒忌过她有一个当小领导的男人。为此,她没少和丈夫抱怨“你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这是她的口头禅,现在不再提了。看着被自己贴着“工人阶级”标签的丈夫,每天清晨为他们母子在灶台做早餐的身影。每次夫妻吵架后的夜晚独自蜷缩在小客厅沙发上的背影。她开始觉得,自己的男人也并非那么糟糕。袁珊珊的丈夫偶尔也会关心一下妻妹的家事,为的是有机会说上一句“你以前不是总说她老公这样好那样好吗?袁珊珊便会回他一句“人家的事,你少管。”男人呵呵的笑了,这笑声中一半是对老婆的讽刺,另一半为着自己的扬眉吐气。房子开始装修后,夫妇俩每晚都会带着孩子在婆婆的出租屋吃晚饭。一天晚上老太太对二人说:“要么你们的新房,我还是不搬过来了,我也有退休金,自己够花,你们好好过就行了。”婆婆的决定让袁姗姗很惊讶。她没有想到,当初执意要搬过来和他们同住的婆婆,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她猜测,老太太也许是担心儿子当三夹板左右为难。又或是顾忌自己刚烈的性子,将来必定家无宁日。无论什么原因,袁珊珊都感激婆婆。她留出了一间房间,双休日,夫妻俩把老人接过来团聚。一家人的日子从此平静而和睦。
除了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指望的。艾小米想:只要女儿平安成长,其他的都不去计较了。她依旧两点一线,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晚饭以后,她便在房间陪伴女儿玩耍。她向同事借来财务进修教程,待孩子睡去,她独自看书做题。租房的事成了夫妻俩心里的雷区,谁也不再提起。他们除了孩子的事不得不一起商量,其余时间很少交流。俞家妈妈似乎忘了上次的争吵,和媳妇在客厅相遇,她们还会亲切的闲聊。“我再劝劝少卿,你们还是租出去好,我也不希望和你们住一起的。”当婆婆这样说的时候,艾小米脸上便挂起一丝笑意,随即扯开话题。俞少卿突然变的忙碌起来。他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双休日的白天,这个家显得特别的冷清。丈夫加班,公婆外出,对艾小米来说到是一种心灵上的放松。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循环往复,虽然无聊但也平静。艾小米希望可以守着这份平静,等着孩子成人。可是有一天俞少卿回来的晚上,在他换下的外套里掉出了一张陌生的身份证。艾小米捡起来,她的双手开始颤抖,眼眶开始发红。她抑制住一腔悲愤,走向熟睡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