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爷等下就回来了,你快回屋吧。”一旁的青柠匆忙从假山处边跑边吼,吓得我手上的鸭掌顿时掉了个爪子。
我愣神,父亲怎回来的这么早?来不及多想,青柠已抢下我手中的卤味,扯着我就回房梳妆,我的父亲几个月前从西域边境凉都都护迁为京都长安的轻车将军,论地位封号,其实也不过一个六品杂官,这几天忙着任职送礼走关系,一直早出晚归,怎的今日这般奇怪,刚出门还没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我看着自己的头发被青柠一缕缕盘成倭坠髻,插上步摇和花簪,施过粉妆,觉得虽然古代发饰繁琐,但确实是绝对的精致,我微笑着对着铜镜点了点头,拿起眉笔把眉毛描得往上挑,青柠刚抬下为我点唇的手,我那父亲就刚好走到了门口。
我转头,对上我父亲宁正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他瞧见我,点了点头,走到屋内的正位上坐着,把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剑放在桌子上,似在沉思。
我假装还要再化妆,从铜镜中反着打量他的神情。他的眼睛跟往常一样,看向我时虽有着身为人父的感情,但更多的是隐藏在深眸下的厌恶,他坐着的时候脊背挺直,表情不怒自威,和这个时候恪守天道,追求所谓格物致知至良知的士大夫一样,为人清高封建,从身体到心灵都是满满的纲纪伦常。
我起身行礼,一旁的青柠毕恭毕敬的奉茶。
“小夭,明天兵部尚书李大人的老夫人做寿,我既为其下属,明天你好些梳洗打扮随我去送礼。”
“是,父亲。”
宁正和其女的话不多,尬聊了几句便都不做声了,我也只是静坐着,低眉顺眼,色恭礼至。
宁正又细看了我,看着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更觉窝火,冷哼了一句便甩袖离开了,我也只是呆坐着,待他走了,才开始活泼的喝茶。
一旁的青柠又叹气:“小姐,你怎么又把老爷尴尬走了……你们父女俩,就不能多些话吗?”
我轻笑:“无妨,总归他不喜我,我又何必跟他多扯谈,他既然自己拉不下脸,我也没必要硬留着他不是?我又没吃亏。”
我挥手让青柠送上一碗燕窝,拿着医书慢慢看着,脑子里回想起自己来这的16年,我叫宁木离,小名桃夭,是个现代人,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架空年代,刚出生时家庭和睦美满,上头还有个大我五岁的哥哥,还有一个极为漂亮的母亲,姥爷宁桓是朝中刑部大臣,在我五岁那年,一家因为我年幼帮人传了封信被无缘无故被扯入宗室秘闻里,全家被判株连,后来拖了关系,一家老小,只剩下了我和我爹两人。
后来我们去了凉都,我爹从头开始,从兵中小卒做到六品官员,新帝即位,上一代的事也就渐渐尘封了起来,其实,我想若不是我前世家庭幸福美满,已经有了17年的心智,我想,或许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中生长,我会很难有健全的人格,我的父亲,其实也算是个逆袭成功的例子,于是,越是被暗算得多,越是恪守礼节,对我又当爹又当娘,我虽然不太亲近他,但毕竟也敬他爱他。
我掏出迷你铜镜,镜中人似花画,眼波流转间甚是动人,戴着上好的凤血玉饰,简直是神仙妃子般人物,我嘻嘻的自恋一番便招呼着青柠送吃的进来。
府内,宁老爷正在祠堂里上香,旁边站着宁府的管家刘志平,平日里最是忠心。他瞧着宁老爷神态不好,便开口:“老爷莫不是又和小姐吵架了?这几日在府中,小姐很是规矩,没有偷跑出去,想来是京都人生地不熟,才生分了些。”
“哼,那个孽女,幸好离了凉都,不然也不知道会跟林家那个臭小子离经叛道到什么程度。”
宁正恭敬的插上三柱香,又敛了神色:“在凉都时便听说皇上叛逆得厉害,太后掌权,宦官专政,今儿个上朝,皇上趁太后身体不便没来垂帘,以失言之名杀了几个吏部大臣,气得太后从仁寿宫赶来上朝,直接将皇上逼回了宫,皇上那脸色……唉。”
“既然已身陷风波之中,老爷一定要好好筹谋啊,虽然只是萤火之力,但自保尚可,老奴也一定会拼死保护老爷和小姐周全的。”
宁正的思绪渐远,案上青烟缭绕,恍惚间看到了自己已亡的妻子对自己微笑着,她的眉眼和自己的女儿一样,眉毛总是喜欢调皮的往上挑,眼波流转间流光溢彩,看向自己时十分温柔,和眼眸深处冷漠的宁木离相比,确确实实是两种味道。
宁正向列祖列宗上完香,便接过了管家手中库房的钥匙,开始挑选送给李老夫人的贺礼,这个库房平常都是由宁木离守着,因为她是宁府唯一的家眷,宁正塞她学着管理内务。宁正推开一个盒子,打算找到他成婚时前太后送的一套上好的首饰,那时宁家还未败落,有做到三品的大官,谁料到现太后掌权,宁府出了如此大变故,那套首饰本想着逃跑时典当了,也算老天有眼,剩这最后一份首饰时总算又找了一份差事,便换了姓氏重新做了起来。
摸索了一阵方才找到一金漆粉饰的盒子,这套首饰由上好的蓝田玉和凤血玉打造,镂花簪,十二钗,步摇,花钿,抹额,璎珞,手镯样样俱全。造物精美,算是官家样式。听闻李老夫人有一女去年刚及笄,想来这套首饰刚好用得上。
“老刘,把这套首饰重新理理,送到小姐那里让她管着。”
刘志平面露难色,一时不知送还是不送,小姐前些日子来库房也瞧上了这套首饰,似乎还特地画了样式做了几套衣服……现在要把这首饰送人?!以小姐的性子,心里妥妥的会难受。
“老爷,小姐前些日子来了库房,也看中了这首饰……还吩咐老奴好些看管……这……”
“小姐喜欢这套首饰?”宁正犹豫,不耐烦了起来:“库房这么多首饰随她拿,这套是我正事要用,你去刻个模子,改明儿再给小姐打一套就是了。”
“可是老爷,你平素也知道小姐的爱好,她向来不爱和别人有相同的东西,且不说这玉的价格,就是这样式除了宫内也没店家敢私下再打啊……”
“她不是上个月才得到一套凤血玉首饰吗?怎的年纪尚轻,如此虚荣奢靡。”
刘志平再不敢言,怕宁正再说出什么小姐不好的话,拿着首饰把话捡了一半告诉了他家小姐。
我自然是很无语的,一个女人喜欢的首饰快到手就飞了,谁心里舒服。亏我做了几套衣裳配那套配那套首饰穿,怎么不干脆把衣裳也送给那老夫人家的小姐算了。
说干就干,我叫下人们收拾好首饰礼物,垮着张脸坐在房内的秋千上。
“小姐,你当真要把衣服也送过去啊……”青柠在一旁收拾东西,望着那上好的锦缎,别样的花式颜色,也觉得很焦虑。
“小姐,这套衣服这层纱可是你花了好久才做成的,可别掉了玉米又惹你了,西瓜啊。”
我一想想也是,这套衣服放在古代都是独一无二的,以后父亲升了官,以后也能有好首饰,似乎也不差这一盒。
“行吧,你把衣服拿出来,我明天穿,再陪我去库房再找几个好首饰,我的确不能啥便宜都让李家占了。”我闷声闷气的说道,一想到明天就要把喜欢的东西送人,那种纠结,那种郁闷,实实在在是扎心。
原来他身旁那个僧人便是方丈,方丈邀请我去他后院里品茗,和那个登徒子一起。
我不好拒绝,三个人坐在一起闲聊了几句,说起这个登徒子,貌似是盐商的儿子,财大气粗的,我猜这个寺庙可能他家也有投资,所以方丈对他这么客气。
我对他没有好脾气,便一心和方丈拉起家常来,我跟他道了来这里的原因,一旁吃葡萄吃得正起劲的登徒子荣少饶有兴致地瞧着我:“这么说,你大晚上撞鬼了?”
“我哪知道是人是鬼,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过来拿点香灰防身也行吧”
“我去,那个鬼或者人没事跑你家干嘛……”荣少一脸鄙夷,心里在自个琢磨着。
“你怎么不去报官呢?”荣少问。
我心里直犯抽抽,总觉得这个荣少比自己还不谙世事些……随即赏了他一个白眼:“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我……”荣少气极,自己半辈子都没人这么对过他,越想越来火,手中葡萄捏得紧了,果实从皮里瞬间弹出来正中靶心。
我素来对水果无感,葡萄更是。和方丈谈笑间,只觉得脸上突然粘粘的,然后随着脸颊滚落到衣服上……可怜了我今日穿了身白裙,顷刻间便染上了蓝印。
随后我耳边传来一阵爆笑。
方丈面容有些惭愧,连忙让他向我赔礼道歉,我一向脾气好,用手帕擦了擦就起身行礼告退,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跟个傻逼在一起有损我智商。
“小姐,我们中午还留在这里吃斋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