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丫头收拾着树枝堆积成柴,篝火很容易就在溪流边燃起。
她随身带着长弓和匕首,仿佛一双生满老茧的小手具有魔力,一转眼就弄来了成捆的野味。腰身上挂着的两个竹筒里,盛着食盐,还有醇香入魂的好酒。
烤山鸡,佐以醇酒,手艺也是极好的,不比府上的掌勺老奴来得含糊。
赵信沉默着,把黑皮马栓好,抱膝坐在篝火一旁,略显拘谨地品尝着美食,一时半会,想不出该要开口说点什么。
半道上出现个俏美活泼的鹿丫头,带着神秘主人的指示,来同自己接线。这种剧情,让他感到犯难。
赵信对此事一无所知,唯恐生出变故。
鹿丫头主人的身份,难以意料,她始终不肯给予提示。赵信一时便联想到了虞卿口中说起的神秘门客。
细思极恐。神秘门客,神秘人,神神秘秘,神秘到可怕!指不定,自己穿越至今的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神秘人物的算计之内!
眼下,事态的进展毫无逻辑可言。离平原君的豪宅原本只隔十里地,快马扬鞭,至少在午夜时分就能赶到。为何,鹿丫头却让自己留宿于此?
罢了罢了。人生若梦,迷蒙缥缈的浪漫,终究转瞬即逝。
赵信瞧着她那对水灵的眼眸淌满诗意,俏丽的脸蛋嫩如元婴,在火光的照拂下,使人无法抗拒那份醉人心尖的美。仿佛她的呼吸都带着撩人的旋律。
赵信便为自己加速跳动的脉搏,感到无奈,嘴角上扬着一丝嘲讽。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命运。
谁能向自己解释这段插曲?
赵信刻意思忆着柔儿的声音和笑容,以此冲淡内心的悸动。
吃饱喝足了,鹿丫头原来也在托着下巴观望着自己。赵信一时羞然躲开了她的视线。
“……”
“我瞧着吧,公子信挺俊的。就是说话太没趣了。”
“……”
“想听故事嘛?我给公子你讲个故事,听完故事再睡。好不好?”
“嗯。”
赵信的精神陷入异常沉寂的状态,像是中了迷药,意识变得虚弱。
鹿丫头说的每一句话,他居然都起不了拒绝的念头。
眼下,还没到睡觉的时间段。赵信失眠的习惯从不曾纠正过。可不知为何,一时间,倦意莫名袭上心头。他感到思绪被一股气息冲淡得很轻很轻。
在河滩边扎营,说是扎营露宿,实际却只是在河滩边用羊绒的毛皮铺成毯子,裹着,枕着,与星月同眠。
鹿丫头收拾着一切,把血腥味极重的虎躯推到了远处,又在老虎尸体旁插起了简易的火把。处理好猎物,她面目柔静,哼着野调调,脱了鞋,踮着小脚,缩在了赵信身旁。
赵信刻意保持着一份距离,枕着双手,眺望宁静的夜空。
繁星像是冲着人眨眼,却不曾抚平他时起时落的心绪。
赵信一时想起吕不韦、嬴异人同自己的约定,一时又担忧见到了廉颇和平原君,不知会被那两位大佬如何差遣调摆。
他想到了命运,想到了柔儿给予的温存。唯独不想再对身旁这位甜腻得要命的神秘女子产生一丝好奇。
鹿丫头混不自知,始终天真说着笑着:
“从我记事起呢,主人叫告诉我,有一天会有位翩翩公子骑着黑马,从林子里路过。
主人让我等你。他告诉我,我活着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真特么,等我搞毛?我可是有家室的男人!
赵信心起万千波澜,却不露声色地冷淡道:“谁是翩翩公子?”
“我在这林子里等了好些年了。主人每个月会带着换洗的新衣裳来探望。每次都会说,邯郸城内有个少年郎,文才绰约,气度不凡,乃是名门之后。说的是你对嘛?公子信对不对?”
“你家主人挑明了是在说我。那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赵信总算转过头,凝视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沉静道。
“呀!先听故事吧。好不好?”
“事已至此,本公子懒得多想。你说,我还没睡。在听着。”
赵信似乎从这不靠谱的故事中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他开始强迫聚起精神,告诫自己,断不能让头脑失去了清醒。
鹿丫头浑然不知赵信心中有多少城府,她只是按照主人教她的话,急欲同他述说自己的经历。
从她的描述看来,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自打记事起就被神秘的主人放养在山林中。
早些年说是跟着一位脱了奴籍的老猎户生活在这里,学会了打猎。
她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无忧无虑的。
唯一困锁在她心中、让她忍不住陷入神思的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期许,以及主人每个月会同她说到的一个名字——公子信。
赵信听完了这段狗血的传奇故事,居然破天荒的忍住没有吐槽。
他习惯地摸了摸衣襟,想要掏出烟草,起身就着远处的篝火,抽支草药烟,提提神。却发现,烟盒都被鹿丫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没收了。
“呀,这精致的盒子里装得是啥宝物呢?能送我吗?好不好呢?”
这语气和简直比柔儿还不带生分。
若不是那双眼睛过于清澈、明亮而直情地闪烁着——压根就容不下半点恶意。就鹿丫头此时的率性行为而言,很容易被人不怀好意地误解。
赵信摊了摊手,示意随你处置。
鹿丫头继而更不觉羞耻地大方道:“主人说,见到你,我就要跟你走的!你到哪,我就得跟到哪。他还说,你不会让我为难的。只要我乖一点,不坏事,我就能好好活到一百岁。”
“那么,敢问您芳龄几许。嗯?”
“不知道啊,我在这片林子待了十年多吧。”
“不曾有过路人好奇你的来历?”
“老猎户被捉去长平打仗前,主人来告诉我,让我见到人就躲着。除了你,我不能把面纱摘下,不能见别的人。”
“你可曾说假……要跟我走,就不许唬我。”赵信霎时露出严肃而威赫的眼神,语气却很轻柔道。
“假不了。怎么能有假。等了你十年呀!”
鹿丫头莫名激出一份幽怨而含着泪星的眼神,不觉扯住了赵信衣袖,呜呜道:“主人给我匕首~~~若不要我跟你走。我就不活。不要~~~不要再活下去~~~呜呜~~~”
“本公子,明日拜访赵国丞相平原君。顺路会回来。你可以等着我。但要带我去见你主人,必须!”
“呜呜~~~主人~~~~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哇!”
“那你等他出现,要死,等他出现,死在他面前。”赵信直男癌发作,撇过头去,残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