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干黄的土壤在寒冷的风中增添了几分冰凉的调调,小土路被冻得硬邦邦的,只有几粒为被冻住的沙砾摩擦在茅草编制的鞋底缝里。
草鞋里的脚大概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了,丝毫没有理会这几颗会给他红肿的脚再添伤痛的小沙子。
头发由于长时间没有清洗都拧成了一条一条的样子,打上了结,如此凛冽的风都没有办法将他们吹起来。
凌乱的胡须与头发连为一体,满是污渍的脸上隐藏住了他真实的面容。
那一身打扮,抛到天下第一酒楼吉云轩的门口,估计不肖半刻就能收获十几颗铜板。
流浪汉裹了裹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青灰色布衣,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已经年久失修的祠堂。一声低不可闻的哀叹很快消匿在风中,他脚步不停地向前赶去。
破祠堂。
窗外的风冷嗖嗖的灌进来,都懒得呼呼地叫。当然,前提是那连窗棂都被掰走的墙洞算是窗户的话。
相较于内城的繁华,这里有不输于内城的热闹。
这里距离城门不过两里路,乞丐们在城门落锁之后都会被驱赶到城外来,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个风水宝地,渐渐地这里就成为了大家出城之后的聚集地。
曲小染和曲小婷兄妹俩窝在最靠墙角的火堆旁,躲在重重人墙之后,逃过了汹涌而入的寒意。
这样的地方当然算是整个祠堂的黄金位置。曲小染大口吃着帮众今日讨要来的鸡腿,手舞足蹈地跟一个老头讲着今日发生的见闻。
老头也不吭声,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着慈爱,眼尾的褶皱挤挤攘攘,是未经保养的沧桑。
火苗跳动着,火堆里是质地极好的银骨炭。
忽然,火苗暗淡了一瞬,一阵风卷集着砂砾呼面而来。
原来是那扇残存的巨大的祠堂门被人陡然打开,又重重合死。
门口站着一位一个人,衣衫褴褛。
大约是出城较晚的同仁,来的迟了些。
整个祠堂里,却静悄悄的,只有小染肆无忌惮的咀嚼鸡腿的声音。
没有人起身为这位风尘仆仆的同仁让个位置,也没有人跟他打声招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充满着,防备甚至是敌意。
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吴有钱似乎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似的,自顾自地拿起地上的酒壶,喝了一口。酒是吉云轩的三步倒,这是今晚的第三壶。
老头两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处,看来是醉的不轻。
小染斜睨了一眼怡然自得的老头,心想着“演技不好还在装醉,眼神里面的精明能骗得过谁。”
曲小染的敏锐果然不一般,但是她也未免太过高看那吴老头的酒量了。
吉云轩的三步倒在进入吉云轩之前,诨名可是叫闷倒驴,比麻沸散还是要快上几分的,纵然老头酒量再大,到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
可是能强行将他的神智从九天仙山上唤来的,并不是那满身寒气的闯入者。
”有朋自远方来,来来来,坐下来喝一杯,去去寒气。“吴老头满脸堆笑,,招呼道。
曲小染差点一口将吞到嗓子眼的鸡腿吐出来,吴老头乞丐头头当久了,已经很难听到他说这样文雅的话了。
如今把快要烂在肚子里面的书袋子重新翻找出来,空气里难免都弥漫着一种臭墨汁的味道。
听说吴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是富甲一方的皇室子弟,每天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活得好不快活,奈何花开不长久,月圆总是亏,吴老头,不,当年还是吴小生的时候,家里突生变故,大厦倾覆其实只在朝夕之间。
吴老头就从花花公子变成了落魄乞丐。
烂泥扶不上墙固然令人心痛,奈何烂泥自得其乐,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融入淤泥坛,难辨颜色。
吴小生就是那摊淤泥。
吴小生就这样在泥潭里混迹着,从吴小生变成了吴老头,变的是据说风流倜傥的面容和雍容华贵的穿着,不变的是刁钻的口味,还有一个小小的癖好。
这个癖好像隐疾一样被吴老头一直藏得好好的,直到遇到曲小染。
吴有钱热爱收集天下兵器,此收集非彼收集。
用吴有钱的话来说,天下美女各有风情,何必都要娶来做老婆,能有幸与之产生交集,共度一段岁月,倒也别有风流。
兵器,也是一样。
所以,吴有钱最热衷于把玩各路神兵利器,不出半日必将归还,至于讨来的手段就简单到不像话,一个词就足以概括——不择手段。
现如今吴老头如此殷切的缘由,也心照不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