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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时间就这样莽莽荒荒地过,像原野里的风、像小河里的水,吹着、淌着,一眨眼就到了腊月底了。从腊月二十开始,过年的喜庆一日比一日浓厚,到腊月二十四往后,云隐村几乎天天是节日了。腊月二十四小年,腊月二十五送灶王爷上天,腊月二十六走亲访友,腊月二十七冬捕,腊月二十八喝腊八粥,腊月二十九上坟祭祖,大年三十大扫除、贴对联,然后就是过年。

云隐村的人左盼右盼在,终于盼来了二七冬捕。

按照云隐村的习俗,腊月二十七这天,村里组织壮劳力去东湖撒网捕鱼。等鱼打捞上来之后,再按照每户人家人口多少将鱼分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些鱼便被用来祭祀、烧菜,成为家家户户供桌、饭桌上年年有余的好彩头。最早的时候只有捕鱼队队员才去东湖,渐渐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冬捕变成习俗。冬日漫长,尽日无聊,有这样一个有趣的活动为什么不去呢?再后来附近村的人也会赶来了——开始过来买鱼过年,渐而发展成相亲,如今云隐冬捕俨然成为了一年之中最后一个重要节日。

这一天,小村和大山都还笼罩在浓浓的夜色里的时候,白家的饭就吃完了。因为沈怀瑜和赵子玉两个都被村里选为捕鱼队员了、要和另外一些人下水捕鱼。

云隐村一共二十六户九十四口人,每年冬捕之前都会选出十二名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组成捕鱼队,当然当选的大部分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往年捕鱼队员,因为种种情况老队员无法参加了再选新队员补充。这年因为白家来的两个身体条件的确不错,所以在往年的十二名人选之外又专门为他们增加了两个名额。

根据之前的计划,沈怀瑜和赵子玉两个必须在五更之前赶到樊茂才家,和其他队员一起再将冬捕流程确认一遍,然后趁夜色去东湖把网撒完。然后留下两个人看网,其余的人回去补一觉,等东方露红的时候差冬捕队员再次赶回东湖,这一次全村年女老少都会一起去,外村的人也陆陆续续感到了。

赵子玉背着个手喜滋滋地回来了,说沈怀瑜留在东湖看渔网了,这时候天还很早,母鸡们还在上宿。娟娟房里亮着灯——她正加紧缝制爷爷过年的新衣。赵子玉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无聊得打哈欠,就去房间里睡回笼觉了。

圆月家的公鸡叫了三遍之后,东方微微地露出些红光,这时候外头已经好多说话声和笑声了。娟娟吹灭了油灯,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将针线布料的收进针线筐里,起身走出房间,掀开东里间的草帘子,白老爷子打着哈欠翻了个身,问娟娟是不是要去东湖了;娟娟说快了,白老爷子让她先去,他今天看情况在决定。娟娟点点头,出了堂屋;往母鸡们的食槽里填过食物之后就去喊赵子玉起床。这时赵子玉正裹紧被子做着一个美梦——松鹤楼最好的菜式在他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他左手拿着一只鸡腿,右手擎着一只肘子,左一口、又一口地吃得满嘴流油。他这梦反应到脸上,便是一副砸着嘴吃吃傻笑的样子,看得娟娟直想笑。

娟娟忍着笑将赵子玉叫醒了。赵子玉咕隆一下翻身坐起,蓬头蓬脑地跳下床,

“娟娟,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娟娟咯咯笑起来,连连摆手:“没呢,没呢!我就是来喊你一起去东湖呢!”

赵子玉跳回去套上鞋子,后怕道:“吓死我了!还好没迟到。”

想起东湖那边该有不少人去了,自己该像个经验老道的捕鱼队员那样出现才好,于是清了清嗓子,将衣服鞋子整过一遍,方才跟娟娟出了门。娟娟去花家喊上了花圆月,花圆月带着秋月和毛蛋,和娟娟两个一起走。秋月和毛蛋一出门就遇上好伙伴了,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先跑了;娟娟和花圆月说在一处;赵子玉乐得清闲,一边跟这人那人打招呼,一边两眼四处乱飘,大路上、小路上、田埂上到到处都是人,心道: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让雪花好好看看!

离东湖越近人越多,还有好多狗,黑的白的花的,摇着尾巴在窜来窜去的,连鸭子也跟来了,三五成群地夹杂在人群里摇摇摆摆地赶路,瓜瓜叫的样子像一群女人凑在一起聊天似的。捕鱼队的人只要大鱼,剩下那些被拉上来的小鱼还活着的就放回水中,已经死的或者活不成的便会被扔到湖边,成为水鸟和鸭子们的美食。二九冬捕持续了一年又一年,几百年下来,不但成为了人类的节日,也成了鸭子和水鸟的节日。

湖边已经有不少人已了,受到鼓舞的人们纷纷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一刻钟的样子,顺着路往左边一转,绕过一个长满茅草地小山丘,整个东湖突然毫无遮掩地整个呈现在眼前。此时东方破晓,晨雾散去,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被黄色的芦苇从环抱着,水面动荡闪烁着淡金色的波光。就像镶了一圈金边的铜镜。湖水中靠近岸边的地方,散落地站着捕鱼队的几个人,都光着膀子,叉着腰,仔细地盯着水面,身后已经围了不少人。毛蛋他们这些小孩子飞奔着钻进人堆,大人们也躁动了,能跑的都跑起来,连夹杂在人群中的鸭子们也展开双翅扑腾着往坡下飞奔。几只白色的水鸟在湖水上方的雾气中盘旋着由远及近,来赶一场由人类带来的盛宴。江家的小儿子正站在湖边最显眼的地方笑着朝众人招手。连宋福生都来了,一个人袖着手蹲在水边,面色萎黄,脸上又添了一道结了痂的新伤。

“兄弟们,赶紧的,太阳快要出来了!”

湖边有人冲人群喊道,捕鱼队的都知道这声“兄弟们”喊的是他们,笑着跑起来,七八个人很快赶到人群前面了。有那些有心看热闹的小孩子和外村人也跟着跑起来。等娟娟赶到的时候,捕鱼队的人已经下了湖,一部分人脱光了上身下到湖里,都在里边扑腾打滚,另一部分人在水面上划着小船。

“娟娟!”

娟娟循声望去,看到小江正在湖里朝她招手,娟娟笑着大声回应了。小江的位置靠近湖边,水没到他大腿根,上半身的衣服没有脱。也看到了赵子玉——王家酒坊的两个儿子一起,站在一条小船上,时而弯腰和水里的人说话,时而直起身和岸上的人打招呼,笑得最大声。

“船上那个人也太傻了吧!不会把鱼吓跑么!”

娟娟扭过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外村少年人正和身边的一个女孩子说话。

娟娟笑道:“不会的,现在就是要让鱼儿害怕,四处乱闯撞到网子上呢!”

那少年见自己的话被人听去了、还是个花儿一般好看的女孩子,脸“刷”地一下红透了,不好意思地朝娟娟笑了笑,呆呆的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花圆月:“娟娟,你自个儿走吧我去小江那儿。”

娟娟便走开了,目光还在湖面上搜索——怎么没看到沈大哥呢?

她将湖上看了一圈,数来数去只有十二个人,纳闷地围着岸边缓缓地走,转过芦苇丛,沈怀瑜忽而就那么人人高马大地出现在眼前了。沈怀瑜见着了娟娟,对她笑起来。娟娟连忙跑过去。

“沈大哥,你过来一下。”

沈怀瑜瞧见娟娟站在岸上,神秘兮兮地对他连连勾手,跟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从水里走上岸。沈怀瑜因为水性不太好,也在浅水区看守渔网,身上的衣服穿得全活,但是裤子已经全湿了。

“什么事啊?”

“沈大哥,很冷吧?”

“我身体好,不冷。”

“骗人,今天冷的。”

娟娟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在水里试了一下,心疼地瞧着沈怀瑜的裤子,道:

“骗人。”

沈怀瑜被她瞧得不自在,往旁边走了几步,道:

“我们男子火力大。”

娟娟又勾起手,招摇着手指尖:“沈大哥,过来。”

沈怀瑜依言走到娟娟面前,但因为怕身上的湿气过给娟娟,停在距离娟娟两步远的地方。娟娟走上前去,忽而朝沈怀瑜怀中塞了个东西。

“什么啊?”

沈怀瑜说着便要去摸,娟娟紧紧地捂着沈怀瑜衣襟,撒娇道:

“现在不许看嘛,等会再看。”

沈怀瑜笑道:“好,听你的,不看就不看。我得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靠水太近。”

娟娟:“沈大哥别担心,我水性可好呢!”

沈怀瑜:“那也不行,乖乖的啊,别让我分心。”

娟娟吐了吐舌头:“我知道啦,沈大哥,你安心去吧!”

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改口道:

“你好好去吧。”

似乎还是不对劲,正在哪儿想该怎么说呢,提头顶上被人揉搓了一把。她用手指头梳理着头发丝,看着她沈大哥下到水里去了。

芦苇丛那边说话声好大,还有人唱起歌儿了。应该来了好多人了。

娟娟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一回儿看看沈怀瑜,一会儿拔拔草叶子玩。不一会儿,看见花圆月带着一脸喜悦与嗔怪的表情从芦苇从后转过来了,朝她道:

“白娟娟,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那边有人要见你呢!”

说着瞧见了沈怀瑜,连忙收敛了笑容,静悄悄地走到娟娟面前,一把捉起娟娟胳膊,拉着往她来时的方向走。

“谁要见我啊?”

花圆月看了看沈怀瑜,高声道:“是黄龙寨的黄叶生啊!说是美男子比赛那天在台子上看见你站在下边了,还想再见你呢!”

娟娟急着去捂花圆月的嘴,花圆月躲开娟娟的手,接着道:“他娘也在呢!”

“圆月!”

“他娘说也想看看你呢!”

“花圆月!”

花圆月哼哼笑了两声,稍微一使劲儿就将娟娟给拖走了。

沈怀瑜低头看水里的网,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远远地看到那边站了一堆男的女的,大部分是十五六、十七八的样子,还有一些妇人。好些人都在往这边看,雪花也在往这边看,身边是云岭村的那个陈康。

“元抗拒竟然也来了啊!”娟娟惊讶道。

“是啊!云岭村那么远,估计啊,前天就出发了。”

“看来他真对雪花上心了。”

“当然啊,雪花这么美,才子佳人么!喏,那个穿绿衣服的就是黄叶生了,人家在伸着脖子看你呢!”

“看我干什么啊?”

花圆月用胳膊肘子顶了娟娟一下,斜她一眼,道:

“你傻啊!黄龙寨也不近啊,人家那么远地跑过来,还带着老娘,你说人家来干什么?人家看上你了。”

娟娟大惊失色:“啊!间还没见过呢,就看上了?”

花圆月;“谁说没见过?你觉得没见过人家,人家可见过你呢,不但见过,而且还那什么,用他们文绉绉的话来说:一见钟情。”

娟娟:“去你的!”

娟娟:“我还是不去了吧。”

花圆月:“那怎么行,人家说了要见你。再说了,咱们两个也到年龄了,这种事虽然不好意思,但是也不能马虎啊。”

娟娟瞧见那个黄叶生被他娘推了一下,红着脸朝这边走,渐渐记起美男子比赛那天的确见过这个人,脸也红起来。两个羞答答的年轻人走近了,那黄叶生开始跟娟娟说话:

“你好。”

虽然害羞,言语之间却有种坦荡的感觉,不是那种扭捏的小家子气。

娟娟:“你好。”

“我那天在台上看到你了。”

“我听花圆月说了。你们黄家寨那么远,你走了好长的路吧。”

黄叶生:“还行,心里高兴么,就不觉得远了。”

两个人说话间走到人群里了。黄叶生的娘亲笑着打量娟娟,看上去是个好性情的妇人。

“这就是白家的娟娟吧,小模样确实好看啊!”

娟娟不好意思地道了谢,脸上更红了。

黄叶生的娘连忙道:“你们几个去玩吧,叶生,照顾好娟娟。”

花圆月:“娟娟啊,我就不去了哈,我要在这儿看小江起网。”

黄叶生在前头引着娟娟,沿着湖岸接着往前走了。娟娟瞧见雪花在自己眨了眨眼。湖边好多男孩子女孩子说着话在散步。娟娟感觉到自己也成为她们中的一个,越发害羞了,不由低下了头。

黄叶生起了话头。

“我听我爹说白老爷子说书特别好。”

“嗯。”

“都说什么书呢?”

“好多,最喜欢说的是《凉州英雄传》,还有《落英谷大决战》、《三生传》、《铁马冰河》……”

“呵!这么厉害!”

听外面的人这样夸爷爷,娟娟顿时感到很高兴,心里的羞怯去了大半,笑道:

“就是的呢!望江城里的茶楼还想请爷爷过去呢,可是爷爷没有答应,说要留在村子里说书给大家听呢。”

“老爷子真带劲!”

“爷爷说了好几十年的书了,就是最近年纪大了,”娟娟说着声音低下来。

黄叶生扭头看了看娟娟,道:

“我好羡慕你。我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就不在了。小时候我问我娘爷爷去哪儿了,我娘告诉我说爷爷被一个住的很远的亲戚接去享福了,临走时叫还我们不用担心呢。我想爷爷想得厉害的时候就跟自己说爷爷去享福了,不能耽误他享福,就不让自己想了。后来长大了,知道爷爷不是被亲戚接走了,而是死了,也没有太难过。我跟自己说他就是去享福了。可是心里知道,别人都有爷爷,我没有爷爷了。”

娟娟感知到了黄叶生的悲伤,忍不住为他难过、也为自己难过,两个第一次说上话的年轻人因为爷爷的事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娟娟:“我爷爷今年八十四了。”

黄叶生一下子就听懂了娟娟的话,道:

“你爷爷都那么大了啊,好厉害!”

娟娟破涕为笑:“是啊!我爷爷好厉害!”

黄叶生:“咱们都是人,也管不了生死的,只有趁着亲人还在的时候好好孝敬他们。”

娟娟连连点头:“嗯。黄——”

喊他什么好呢?

正在娟娟疑惑间,听黄叶生道:

“你直接喊我大名‘黄叶生’吧。”

娟娟心想:这倒行,刚见面,喊别的也不合适。于是道:、

“黄叶生,你家里有兄弟姐妹么?”

黄叶生:“有啊,我是家里老大,我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原本还有一个哥哥的,十岁那年去河里游泳淹死了。”

娟娟由衷羡慕道:“真好啊!”

黄叶生:“你呢?”

娟娟:“我家里就我和爷爷。”

黄叶生连忙道:“白娟娟,你别难过啊!我以后一定加倍待你好!”

“啊?”娟娟猛然抬头看黄叶生,两个人的脸同时红透了,都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娟娟心慌地小声道:“你,你……”

黄叶生:“对不住,对不住,嘴巴一秃嘴,说叉了。”

娟娟咬着嘴唇,看着湖面上忙碌的捕鱼队员。

隔了一会儿,又听黄叶生道:“那是我的心里话,我黄叶生说到做到。”

起——网——啦——

“哎呀,起网了!起网了!”

“起网了!”

“起网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到靠近头网的那处湖岸上了。从娟娟这边望过去,大部分捕鱼队员已经列好阵势,靠近湖边的地方一左一右各站三人,隔着两丈左右的距离;再往里去,人员间隔越来越大,最里面的队员已经站到齐腰深的地方。赵子玉和张长青的小船也划到头网附近了,就等着东湖的大鱼堆满船舱。花圆月和雪花正在人群里朝娟娟招手呼唤。

黄叶生:“咱们就在这儿看吧。”

这句话正和娟娟的意思,于是娟娟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突然,湖面泛起一片动荡的赤红,所有人——包括水里的捕鱼队员们——都看着那红,然后一起扭头看东边的天空。只见东方的天空与芦苇相接处云彩染红,这颜色慢慢地扩大,红色渐渐添金,就像一朵花悄然绽放,就像一片花丛接连盛开——众人不禁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一条黄色的光线突然穿透重重云彩、越过最高的那朵芦花,准确无误地投到湖面。

就是现在了!

人们立刻调转头来,全都屏住了呼吸,看向站在水中央的樊茂才那两支如同松树枝干一样健硕有力的臂膀——那只手臂刚好高高地举过头顶,随着主人深深的一次呼吸微微地绳上下沉浮了一下,然后像两柄蓄满力量的钢刀,“霍”地一下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那把如沉闷的夏日午后雷声、村口大槐树下的钟声的声音,辟天裂地似的在湖面上传开:

起——网——

捕鱼队员们齐声道:起——网——

所有的人都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大声应和:起——网——

东山北山上的林鸟扑棱棱地从林子里飞起一片,西山深处原来野兽的长鸣。人群在这一刻沸腾了。鸭子在岸边呱呱大叫,水鸟在空中啾啾长鸣。捕鱼队员的号子有节奏地响起来:

嘿——照——嘿——照——

岸上的人们也跟着发力:

嘿——照——嘿——照——

越喊声音越大,越喊越激动,身上向外发热。随着人们的号子声,捕鱼队员们有节奏的将网拉出水面。人们目光都盯着网与水接触的地方。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来了!“

只见水下一片银白色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突然间那银白色一个腾身,哗地一声一个青黑色的东西跃出水面,是一条五扎多长的大鲤鱼!鲤鱼跃龙门,没有比这跟更好的彩头了!人群爆出一阵喝彩声,赵子玉激动得在小木船上跳了一下,小船一荡,差点掉进水里。樊茂才用一只大捞网将那尾鲤鱼捞上来,紧紧地按住了放入旁边一口大水缸。这尾鱼,将作为最好的祭品,在过年那天献给祠堂里云隐村的先祖们。

头鱼安置妥当,人们稍稍松了一口气,赵子玉也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心道:没想到这小村子里的风俗居然这样惊心动魄。眼睛一刻不离渔网。捕鱼队员们吭哧吭哧地渐渐将网拉出水,越来越多的鱼儿露出水面。

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正停在芦苇上方。网中上层的鱼儿们跳跃着,银色的鱼鳞迎着朝阳白花花一片金光闪闪。早就等在岸边的几个男孩子扑腾扑腾跳下水,开始从网子里往外运鱼,并随手把死掉的小鱼甩在身后的岸上。等候多时的鸭子们一拥而上,空中的水鸟也往下俯冲。它们是最早尝到这冬捕的鱼的滋味。

这样生动而充满野趣的场景,叫赵子玉看呆了。他长了十九年,还没有看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捕鱼场面,也没有未见过这样美丽的朝阳。从前他听人说起云隐冬捕,只觉得那不过是山村打渔,有什么好看的;现在他知道了那时候的自己多肤浅——长期囚困在雕梁画栋的富贵安乐窝里,哪里知道壮丽惊人的山野之美?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也从未见过笑得这样简单纯朴的人。目光定格在人群中那张白玉一样纯洁美丽的少女的面孔上,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脸羞红时水蜜桃一样细细的一层绒毛——也从未领略过这样不施粉黛的惊人美丽的素颜。

那少女朝他望过来了——应该接收到他火辣辣的目光了吧,赵子玉想——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觉得自己的样子又傻又好笑。他赵子玉堂堂望江城一霸,什么时候看个女子还要跟做贼似的?他正得意呢,目光一转,瞧见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子了。

“哼!陈康?你哪里是我的对手!”

此时赵子玉心中生出了万丈豪情,自负地哼了一声,接住了大江(小江大哥)扔过来的一条大鱼。那条鱼太滑了,太滑了,可是赵子玉心中起了一股劲儿,告诫自己一定要抓住、一定要抓住。于是他两只手紧紧地掐着那条鱼,掐得指节白生生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他心里升起一股淋漓尽致的快意。

冬捕这一天少男少女相亲已经成了习俗。娟娟这样出色,一定有不少男子对她表示爱慕。因此,小江一边拉着网一边时刻注意着岸上动静。当看到黄叶生和娟娟在一处走,他一颗心都揪紧了,手里的网子被他攥得要勒进肉里去。然而让他更提心吊胆的还在后面,他看到娟娟和那个陌生的男孩子走了一阵、站了一阵,忽然急吼吼地向东跑去了,一直向东——小江的心情顿时跌到谷底。可是他还得拉网,又没法过去阻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娟娟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忽而想一把将网子撒开了,心里在犹豫、在挣扎,目光转圜之间看到了花圆月——她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小江暗暗地骂了一句“小娘们”,仍网子的想法顿时消了,气急败环地在水里跺了一下脚。

在这无上的欢乐之中,娟娟一直没有瞧见沈怀瑜。

“黄叶生,你先在这儿,我先去那边看看哈!”

说着扭身跑开了,一刻也不敢停歇,心里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脑子里乱糟糟的;穿过乱哄哄的人群,穿过乱哄哄的笑声,以及乱哄哄的喊她的声音,一直跑、一直跑,转过芦苇丛,她看到了沈大哥。

沈怀瑜站在水里,静静地平视着芦苇丛,在那个方向、越过那片芦苇丛,就能看到乌泱泱的一大群快乐的人。娟娟看着沈怀瑜平静的侧脸,停下来,抚着胸口,慢慢地走过去了。站在离沈怀瑜最近的岸边,唤了一声“沈大哥”。看到沈大哥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看着她,胳膊下垂,手里攥着半幅渔网,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不言不语。娟娟试探性地又唤了一声:

“沈大哥?”

沈怀瑜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像一个木头刻的人突然活过来了似的:

“怎么跑过来了?这边什么也看不到。”

娟娟摇了摇头:“年年都看的。”

沈怀瑜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反复几次,也没有说什么。

娟娟:“沈大哥,你做你的,不用管我。”

沈怀瑜轻轻叹了口气,撇开手,“哗哗”地涉水走到岸上,在娟娟微微讶异的注视下走到她面前,

“傻姑娘,头发都跑乱了。”

这时候太阳就像忽然出来了似的,一下子红光大盛,迎面照在沈怀瑜脸上。娟娟努力想看清沈大哥,但是他的脸迎着朝阳闪闪发光,她什么也没看清,只感觉头顶上像有风滑过去了似的,再回过神时,沈大哥已经“哗哗”地走在水里了,只将一副高大的背影留给自己。

“沈大哥——”

娟娟呼了一声。

沈怀瑜站在水里,水上长长地倒映着他的影子,他又对她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我得去抢条鱼

——一条最大最好的鱼

——今晚做鱼汤

娟娟脑袋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怎么就是这些想法呢?是因为芦苇丛那边热烈的尖叫声么?是因为有人总是在那边喊“大鱼”、“大鱼”?还是因为听到了仿佛大鱼出水的“哗哗”声?但是她的腿好像不是她得了,她明明想走的,但是脚却没有动,甚至干脆坐下来了,坐在早上坐着的地方,下巴担在膝盖上,看沈大哥在水里拉渔网。

“娟娟,接着啊!”

娟娟忽而听到了她沈大哥清朗带笑的声音。

“啊?”

“大鱼啊!”

一尾青黑色的大鱼带着细小的水珠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忽地一下掉在她面前的草丛里跳来跳去了。

娟娟瞅准了,一下子扑过去按住那条鱼,仰着脸对水里的人哈哈笑。

呵——

这不就是生活么!

沈怀瑜想,感到岸上的少女耀眼得像春日晴阳、像三月桃花,他忽而转开目光,面上泛出了一片浅浅的红。

快到晌午的时候,捕鱼队终于上了岸。捕上来的鱼儿有一半被各村各地的人买走了,还剩下的分给村里各家了,背背篓的背背篓、推小车的推小车,带着新捕上来的鱼儿往家走。沈怀瑜和娟娟一起走出芦苇丛。人群之中,一个少年频频往这边看,正是黄叶生。沈怀瑜一眼看见了人群之中的樊茂才,他皱起了眉头。

“娟娟,我先过去一下。”

“嗯。”

娟娟缓缓地走,眼角余光里沈怀瑜走到樊大叔那儿,樊大叔没再和那个破腿的男人说话了。

娟娟走近了黄叶生。

娟娟:“你还没走呐。”

黄叶生:“嗯,要走了,打算跟你说一声呢。”

娟娟:“奥。”

花圆月从黄叶生身后冒出来,扭头瞧了一眼黄叶生,道:

“抱歉哈!我跟娟娟说会儿话。”

黄叶生很识趣,自动退开一段距离。

花圆月神秘兮兮地拖住娟娟,悄悄地朝人群的某个地方指了指,娟娟往那边一瞧,惊讶道:

“那不是景春秀么!”

花圆月:“是啊。你再看她旁边。”

娟娟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惊讶道:“张长青!”

花圆月:“你小点声。”

娟娟:“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没看到景春秀啊。”

花圆月哼了一声:“你躲在芦苇那边,能看到什么!”

娟娟:“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花圆月笑了一声,道:“跟你和黄叶生一样呗。”

娟娟脸上又红了。

花圆月:“娟娟,黄叶生他娘好像去你家了。”

娟娟:“啊?难道是找爷爷——”

花圆月点点头:“我看是。”

不用想也知道她找爷爷做什么了。娟娟着急起来,看看花圆月,再看看不远处正瞧着自己的黄叶生,提脚便走。

花圆月:“你急什么?怎么着最后不全在你么。”

娟娟心道:是呀!我着什么急呢!

着什么急呢?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哪这么容易慌乱呢?

花圆月握着娟娟的手,跟着人群往坡下走。黄叶生又跟在两人身后。

花圆月转移了话题:

“云岭村的那个袁华你还记得吧,他娘也和雪花娘谈过了。”

娟娟:“刘婶怎么说?”

花圆月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呢,这半天都没跟雪花搭上话。我看你那孟大哥站在船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差点要跳湖。”

娟娟没忍住,笑出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稳了稳,道:

“那我得去问问雪花。”

花圆月:“问可以,但是我劝你啊,别乱给人家出主意。说不定人家雪花还喜欢那个陈康呢。”

娟娟点点头:“你放心吧,咱们都是女孩子,我不会因为孟大哥是自己人就偏心的。”

花圆月叹了一口气,突然换上一副少年老成的口气:

“哎!你家那个孟大哥对雪花倒也真心,可是我觉得,她俩怕是不能在一起的。”

娟娟连忙问道:“为什么啊?”

花圆月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

娟娟的目光落在沈怀瑜身上,花圆月望着小江,没有再说话了。

此时沈怀瑜正微微地敛着眉,思索着不久前看到的一幕。

樊大哥为什么会跟李达在一起?难道只是纯粹的搭话么?

不,说不定两个人就是简单的认识而已:樊大哥常去城里卖皮毛,李达又在城里四处做工,彼此认识也不奇怪啊。

今夜,雪花又跑到她娘的房间里睡觉了,母女两个裹在被子里说起悄悄话,细细碎碎的说了好多,提起了男孩子。

雪花娘:“闺女啊,你觉得云岭村的那个陈康怎么样?”

雪花两只手捂住脸,羞臊地喊了一声娘。

雪花娘:“说心里话。”

雪花缓了一会儿,撤下双手,认真想了想,道:

“美男子选拔比赛那次我瞧着他被好多女孩子围着说说笑笑的,还以为他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会对女孩子很随便。可是,今天和他聊了好久,感觉人很老实,不是那种随便的男孩子。”

雪花娘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觉得……”

雪花害羞道:“哎呀,娘!我知道您要问什么。您想问陈康和孟大哥两个……”雪花叹了口气,把住了她娘的胳膊,靠到她娘的耳边小声道:“娘,我跟你说,今天和陈康一起来的那个小光偷偷告诉我……”

雪花娘“啊”地出了一声,拧着眉头道:“你说的是真的?”

雪花:“我还能骗你不成?”

雪花娘叹了口气,瞧着自家闺女摇了摇头:“哎!那你有的想了。”

春天来了,草就长出来了;夏天到了,叶子就浓了;秋天叶子落;冬天树木光秃秃。人世上的事,思绪啊、心情啊、成长啊、岁月啊,也和树木在四季里的轮回变换一样,盛一阵、衰一阵。人们将季节变换、草木枯荣视为理所当然,对涉及自身命运的人事上的变迁却永远也无法淡然处之。这年这日这夜,云隐村好多人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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