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阴物!”
风临城的规矩,是在日落酉时遮盖住所有水生阴物,包括实物,诸如鱼虾爬虫,也包括所有跟阴物相关的东西,譬如画像和雕塑,这些脏东西,要避而不见的。
这一习俗,源于风临城古老的吞日传说。人们畏惧随着黑夜降临而出现的阴物。
“只是箱子而已。”
崔官的血已经擦干净,莫知过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人会想到,倘若不计算险俞山惊魂夜里死去的的人,眼前的箱子里有两个人的尸体。
“里面装了什么?酉时入城竟敢偷运阴毒之物,该当何罪!”守城兵通过箱子外面的图案,断定里头是毒虫水产之类的禁运品,既然触犯了禁忌,他们立刻亮出兵器把沙漠狼团团围住。嘉扬右手握住新月弯刀不动,要是他先动,手下恶狼都会疯狂扑过去,事态将一发不可收拾。
轻举妄动只会大开杀戒,送不到箱子,拿不了钱。要忍耐,头脑清醒才想得出办法。
于是,狼头领冷笑一声:“实不相瞒,箱中所装皆是西泽特有的大虫。二王子得知太史老爷求药心切,不远万里送来良药药引。大虫有毒性,不能随便开启,以免咬人。外城崔官已经亲自验过,绝无问题,这是崔官的令牌。”
副手捏了一把汗,这不是类似于承认了箱中的东西吗,话一出口,还进得了城吗。
“爬虫就是阴物,是风临城的禁品,酉时之后就不能进城,你们却偏偏想往城里运。你站着的地方是内城,外城令牌在这里没用,箱子必须打开看过才能进去。”
嘉扬尽力与守城士兵周旋:“可开一次箱子很麻烦,要控制毒虫不逃出来,保证周围人安全,来来回回至少得花上半个时辰。内城就有两道门,反复查验时间不够。我们在路上遇到匪人已经耽搁几日,要是再不进城,只怕耽误事情。”
“耽误进城是因为你们自己脚程慢,跟验货无关。有太史老爷命令在,花一个时辰也得验。”
嘉扬耐着性子,努力争取:“崔官已经查过才给了这块令牌,验一次要不少麻烦。”
“都说了外城令牌在这儿没用,你废什么话,快快打开。”
沙漠狼个个不动,就这样僵持着。距离箱子仅一步之遥,守城士兵均不敢上前。下一秒钟,众人似乎集体产生错觉——待验的箱子察觉到了危险似的,自身发出轻微颤动,好像活过来的怪物一样发出反抗的动静。守城士兵中胆量较小的哪一个喊出了声音:“快看啊,箱子在动!”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士兵立刻打他一巴掌,怒斥:“瞎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箱子动了?这么沉的箱子,里面不就是装些虫子,箱子怎么可能动。你仔细看看,仔细看看,动了没有?”被打的胆小士兵定睛看去,铁皮箱子安安稳稳躺在牛车上,厚重得像个动弹不得的百岁老人,只得道:“难道是我看花眼了?”打他的士兵不屑:“你就是胆小。好了,赶紧去把箱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年轻的士兵哪里敢上前?其实不光是他,所有人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看来嘉扬坦率承认箱内装有毒虫,这招颇有作用,出奇取胜。如果嘉扬不说里面有毒物,士兵必定早就开箱查看,不然就是拒查。现在,大家都知道里面装了很厉害的毒虫,一旦开启箱盖,有可能如嘉扬所说,毒虫遍地爬走,伤害路人。场面控制不了可怎么办?于是士兵们开始相互推脱,纠结半天,没一人敢开箱。
“真是入药的毒虫吗……那我们可不能轻易碰啊。”胆小的士兵好意提醒众人,“有一回我大姑父去抓药,药罐子里头是麻醉了用来泡酒的蛇,结果他就被咬了一口。”
狼少端量着守城士兵踌躇的模样,凑近副手耳边:“老哥不傻,他有办法的。”
天下人人皆知西泽酷热干燥的环境盛产毒虫和丑陋的爬行生物,比南疆深山老林里的蛊厉害多少倍,普通百姓闻而避之不及,哪里敢用手去碰?毒物的确可以入药,功效强烈,胜过草药花木,然而没有人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哪一种毒虫,需要做何种防护。没弄明白之前不可贸然开箱。这一点,士兵们无法反驳。
胆子大的两个士兵,用枪矛碰了碰箱子盖。
“等等,不可直接打开。”就在守城兵的手几乎触碰到箱子盖的时候,嘉扬开口制止,“验箱危险,需要蜂胶护手才敢打开,还得生起火把围在四周防止虫类逃窜,又要驱散百步之内所有人,免得被蛰伤。崔官验货已经用完了所有的蜂胶护手。这些大虫在路上颠簸半个多月,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不及时喂食会药效大减,大人还是让我们进去,好向二王子交差。风临城禁的是明火和凶器,不是药引子。”
狼少趴在副手肩膀上埋了脸,偷偷笑个不停:“老哥太牛了,说起来一套一套。原来开个箱子还要生火。”
门将再翻一遍记录簿,并无药箱引入城的指示,呵斥道:“不在记录上,说什么都没用。你们这种的刁民,大爷我见多了,想浑水摸鱼进城干什么?管他是二王子的,还是三王子的,没有太史老爷指令,毒物都死光了也不能进。”话虽如此,嘉扬用“太史药引”做幌子,引得门将开始担心若真是给太史府送药的,耽搁不起,只得先赶到一边去,查清楚了再说:“先到边上等着,等通报兵报给太史府,拿回命令再说。”说罢挥手招来跟在沙漠狼后面的百戏团。
手下的彪形大汉进不了城,闻着城里街坊酒馆饭菜飘香,就像是美味送到嘴边却不能张口开吃的饿狼。众人要发作,嘉扬一个眼神将之阻止。
这紧要关头,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终于轮到后面的百戏团队伍。红绳束发的祁北上前,面相憨厚,毕恭毕敬行一礼,说话一板一眼:“风临城太史老爷招待君安城使者,我们是杂耍献计的百戏团。”边说边引着士兵查看车上的道具,跟沙漠狼遮遮掩掩相比,十分光明磊落。门将查过,车上虽然有刀枪棍棒,但刀口钝化,箭头磨圆,都是杂耍用的,伤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