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门”的第三天起,天上的雨就一直不停,白天下,夜里下,阴雨绵绵,不见天日。在一营官兵这里,睁眼闭眼全是黑云、白雾、雨濛濛和夜茫茫。
由于湿度太大,“猫耳洞”官兵便整日享受着“神仙蒸汽浴”,许多人的脚都泡在水里。可这种级别的VIP待遇过了头,才短短几天,一营官兵的模样就彻底变了。一双双步履如飞的脚被泡白了、泡软了,还流血化脓;脸庞和浑身的皮肤都皱了起来;因为“猫耳洞”生霉,所以洞中人的衣服霉了,头发和眉毛也都霉了。
猫耳洞的白天是夏天,三十五度以上;夜里是冬天,冰点上下。到了昼间,霉衣服是穿不住的,脱了,光着膀子,穿一条绿短裤,整个儿原始奥运会、人体艺术博览。如果短裤完整一些还好,问题是有些短裤已霉烂腐化,一撑即破。所以,挂着几根绿色布条的官兵大有人在,于是,又像是穿越到了洪荒年代。
后来,在男性官兵之中,唯一穿军装的只有营长泡泡雨了,这里的缘由有三个,第一,是为了维护一营的面子,在上天面前,总得有个代表,即所谓军容模特儿;第二,是因为他脱不下这身衣服,里面全光了,所有的内衣短裤,都已分批支援给了花朵;第三,他常常要在各个阵地之间穿梭,发霉的衣服总比皮肉来得隐蔽和安全。
……
这是一营防守636高地第六天的下午,穿着霉迹斑斑、破烂不堪军装的泡泡雨来到了一连的阵地。
“小睇,怎么样?”
“没问题,能坚持,越是困难,越是黑暗,就越是接近天明。”
“嗯,有道理,谢谢你的吉言!大家情绪怎样?”
“好!”
泡泡雨在帅睇的肩膀上拍了重重的一掌,而后转身对附近“猫耳洞”中的官兵大声说:
“一连的弟兄们,齐将军打来电话,他谢谢大家,要大家多保重。他亲自派出来的一个救护班的三名女兵,半小时后即可到达636高地。”
这时,一名士兵激动地回应:
“谢谢军长,请营长转告我们的谢意!”
“一定!”泡泡雨应答着,态度诚恳而确定。
紧接着,就从近处的两个“猫耳洞”的洞口传出了两个粗犷的声音。
“祖国万岁!”
“军长万岁!”
一个短短的静默之后,在远处的另外几个更为隐蔽的“洞中”也震荡起了小伙们的呼声。
“姑娘万岁!”
“大炮万岁!”
“老天爷万岁!”
也许是士兵们的激昂和虔诚启发了泡泡雨,他也气壮山河地接上了一句:
“剑锋战士——万岁!”
就这样,猫耳洞中的“六个万岁”就诞生了。因为英雄一营的信息网络格外灵验,“六个万岁”便闪电似的传遍了阵地。有趣的是,所有的官兵都在第一时间批准了它、认可了它,并且还使着劲儿走心走口。最要感谢的还是一连连长帅睇,是他给“六个万岁”盘出了一套既傲娇又土情的“洞房注释”,他说:
祖国是最暖的家,最亲的时空,是根元情怀生发的地方;
军长是清正和睿智的象征;
姑娘是善良、美丽和爱的化身,是乡亲代言人,是剑锋官兵的生命和天;
大炮是战场之神,是黑狼的克星;
老天厉害啊,是得罪不起的爷;
战士是战场第一主角,剑锋战士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
于是,一营官兵齐声欢呼:祖国万岁!军长万岁!姑娘万岁!大炮万岁!老天万岁!战士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声音,宏大、热烈、美丽。
——
当天晚上,一营接到了团司令部关于战争结束的命令,命令文如下:
“剑锋获得全线胜利,敌人的战争能力丧失,自卫战争宣告结束。令一营率特别支援队和前线救护队即刻撤离战场,天亮后在‘株洲’海岸登船——此令,团长蓝归。”
接到命令后,泡泡雨与连长们紧急沟通,并立即下达撤离命令,其内容是:
“全营官兵注意,自卫战争宣告结束,我营奉命撤离战场。营决心,以一路纵队向珠州海岸快速攻击前进。
“二连为‘前方尖兵’;‘营本队’的顺序是营指挥所、特别支援队、三连、重机枪连携救护队、导弹炮兵连、对空导弹炮兵连;一连担任‘后卫’,先坚守现有阵地,掩护全营撤离,而后在营本队后行进。
“撤离前,必须认真清理战场,不许抛弃一名伤员和一具烈士遗体;要严格灯火管制,隐蔽撤离。十分钟后,尖兵出发。”
——
黑狼主力溃败之后,陆七师二十一团的疯狂劲儿即刻泯灭,夜间袭击首先放弃,接下来是进攻是防御还拿不准。黑狼二十一团团长最担心的应该就是一营的“回马枪”了,如果那样,该团将撒腿就跑,保住脑袋和残兵败将,就是他此刻最硬的道理。可就在他思绪混乱、提心吊胆的时候,一营数百勇士正穿着霉烂破败的军装、诡秘神速地撤出了636高地。
也许是因为多呼了几声老天爷万岁,当一营撤离“猫耳洞”的那一刻,各种“雨”都停止了。花朵想,怎么连老天爷也喜欢听好听的话呢?
一营官兵箭步如飞,行进速度异常之快。究竟是归心似箭还是兵贵神速?应该说,都是!泡泡雨认为,速度,在此刻就是生命和胜利,趁着天黑雾浓、敌人尚不清醒的契机,尽量多走些、走远些,这可以大大减少与敌人遭遇的机会,对按时到达登船地点、避免部队伤亡有着重要意义。于是,他第二次下达了提速命令:
“令全营,加快行进速度!”
这会儿,官兵们几乎都在小跑,而像花朵以及她带着的三个女兵,就更是进入了夜间马拉松的程序。为了让女兵们不掉队,花朵还不住地鼓励:
“姑娘们,快,咬咬牙,跟上,熬过呼吸关就好了。小邓,把你的急救箱给我吧。”
“不,花医生,你背得东西比我们还多。”一个瘦弱的姑娘笑着回答,“花医生放心,我们一定紧紧跟着你,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你跟着泡营长,我们就跟着泡营长,你喜欢泡营长,我们也喜欢泡营长。”
这一说,让另外两个姑娘也嘻嘻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