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柑橘园里干活的人，材料用完了，时不时的就要去管理房那边一下，材料都在那里放着，得自己去拿。总是几个人一起去，能搭个伴，还能闲聊几句。
“这何家的园子搞得真不小，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听说这钱都是他亲家拿的呢。”
“可不是，谁家也比不了他们啊，找了个有钱的亲家，还这么舍得，有几个能遇着这样的好事。”
“真是钱多了，连王俊龙家这样的都找来做长工，也不知道心里想的啥。”
“别说人家王俊龙俩口子干活还是很行的。”
“行啥行，就这活，村里还有谁干不了的么。不是看他家过得难，可怜他才叫他来的。”
“就是，以前大家不都是挺可怜他家的么，结果呢，谁捞到个什么好，叫他做啥都跟人吵。要我说，他就是自找的，可怜啥，尽干些让人恨的事。”
几个说话的人突然停住了话头，有些发愣，是因为看到了从房子背后转出来的王俊龙了，很不巧，背后说人闲话让人当面听着了，更不巧的是，这人是王俊龙，这回怕又是不能善了了，又得吵起来了。
有人默不作声，当做啥也没发生。有人嘴巴一动一动的，想要说点什么，打个圆场。有人赶紧拿上薄膜口袋，走开了。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挺起胸膛准备好了吵架。有人捡起地上的东西，拉着要吵架的人走……
王俊龙啥也没说，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自顾自的走过去，拿起地上的一捆薄膜口袋，走了，只剩下一群发呆的人。
“他这是变性了？这都没吵起来。”
“不是发病了吧，咋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呢。”
“快走吧，干活去，谢天谢地，没有吵起来，不然今天又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很快人就散开了，然后，很快四处又起了悄声，“刚才跟王家的遇上了，差点又吵起架来，不过奇怪的是王家的今天居然没动口。”
……
很快全村人都知道，王俊龙变性了，跟以前不一样了。听说了有人说王俊龙家的不好，被他听到，居然没有吵起架来，很多人啧啧称奇的同时，也有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以前的王俊龙，是让人既厌恶又害怕，包括他同宗的亲戚，都巴不得他一家搬离这村，远远的离了这里才好。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厌恶害怕，你也不能赶人走啊，人家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住在这里谁也没办法，只好不跟他家人说话了，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以前，大家都是绕着路走，尽量避免出现在王俊龙家的周围。现在，大家起了好奇心，居然有了到王家周围转转，探究一下是啥情况的想法。
王家是子孙兴旺之家，爷爷辈的兄弟姊妹就多，自己的爷爷也是发扬了王家能生男娃的传统，父亲有亲的兄弟六人，姊妹两人，王俊龙这一辈，倒是多数没有继续这么开枝散叶下去，大多是独生子女，也有几家有两个。
这或许是国家计划生育的成果，如果一如既往的发展下去，黄角村也许早就人满为患了，这片土地怕是也养不活这么多的人，大家会比现在更苦更穷。
有句话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能生是喜事，生得出来，养活不了，那就是悲剧了。
王俊钱是王俊龙大伯家的孩子，虽是长房家的，却比他还小上一岁，人常说，长房出幺儿，这是一个时代下的普遍现象。
还有很多这类情况，比如，老辈的人，兄弟姊妹比较多，有的先生的娃都长大娶妻或者嫁人了，爹妈还在生，子侄比叔年龄都大。
还有那年月生活艰难，家里兄弟姊妹多，家庭维持困难，先出生长大的，有句话叫做出头格子先遭难，要先参加劳动，帮着家里养活弟弟妹妹们，很多都是女子比男子先成家，一个是因为男女成家的年龄上一般有些差异，一个是在家庭困难的条件下，女子嫁人比男子娶妻容易。
还有就是，年龄大的，传统思想比较重，总想着多生就好，叫做东边不亮西边亮，而年轻一些的，更接受优生优育的新思想，更遵从计划生育的要求。
在特定的历史情况和社会形势下，同代的人和上下近代的人之间，年龄上的状况，简直是花样百出。比如，亲姐姐的孩子，比自己的年龄还大一些，这样的情况在现在能看到几个呢？在那个时代，却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王俊钱袭承了父亲的性子，父亲是大家庭的长房，从小开始就对弟弟妹妹照顾有加，对兄弟姊妹有着近乎爹妈一样的亲人情怀，这种思想，也传到了儿子王俊钱的身上，算得上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了。
王俊钱对王俊龙一家，是比较照顾的，虽然为此没少受媳妇和同宗人的唠叨，哪怕后来全村人都对王俊龙一家意见很深，他作为兄弟，还是顾着兄弟情义，时常走动、关心。
这一回，自然也是他第一个听到消息后，到王俊龙家了解情况的，其他人，怕是有好奇心也不敢轻易去接近王俊龙一家了，正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锦绳。兄弟两人的关系还算是过得去，交谈起来，王俊龙只是无数的叹息。
“家门不幸啊，出了这么个逆子，害得一家人遭罪，哎……我也知道，这些年因为那个逆子的事情，把人都得罪完了，我也是气不过，脾气坏了，更是跟人处不来，这也怪不得别人说三道四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我也老了，儿子是没可望的了，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的，过得难啊，哎……”
王俊龙不断的叹息着，王俊钱只是静静的听着，让他一个人说，很少接话，这是习惯了，也许正是如此，才让兄弟两人一直很少吵起来。
“孙女还小，她现在就是我这一家子唯一的希望了，眼看着快要该上学了，我也是愁的晚上都睡不着啊。现在谁家的娃都在读书，不读书也是不成啊，不读书以后还能咋过。”
想到孙女，王俊龙就觉得还有希望，因为有儿子这个前科，更害怕孙女跟她爹一个样子。
“哎，那个逆子就是没读书啊，那时候穷，他也不好好读，我想着不读书就不读吧，大一点就拉着他跟我干活，也是一样的过活，谁能想到他竟变成了那样，要是当初逼着他去读书，许是就不会这样子了，是我害的他啊，读了书的，有老师管，有老师教，谁家的娃有像他那样的……呜，呜呜……”
说着说着王俊龙竟是抽泣起来，对于儿子，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像茅坑一样臭不可闻，人人都远离，也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都咒骂，他愤恨儿子，时间长了，打骂够了，悔恨起来，更愤恨自己，觉得是自己当初没让儿子去读书，才害儿子变成这样的。
一个家庭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而这希望，却是被他亲手给折断了，这年纪越大，生活越是艰难，心中更是沉痛，深深的自责，悔恨。
“呜，现在还有美艳，那个逆子是不指望了，总算还留了个后，我不能让美艳不读书，就是拼了这老命，我也不能让她跟她爹一个样子啊。我正愁呢，正想着是不是到外地去打工挣钱，可又怕没人要，出了种庄稼，我也不会别的啊，村里上上下下又不待见我，我找谁去啊。”
一边说一边流着泪，每每想到这些事情，王俊龙的心理就很难受，说起来，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还有你二婶子，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早年落下的毛病现在全犯了，也没钱治，美艳又小，放蒋洁一个人在家又怕照顾不过来……”
“这回不是好了嘛，在何家做工不正好，离得近，也能照顾着家里，工钱虽说不多，但是好歹是个路子，长做还是可以的。说起来你还真得感谢人家何家娃子，我都听说了，就是人家坚持要找你做工的，要说就何家老的，也是不乐意的，上回秋璋还回来闹事了，何家娃子也没记你的仇，这是明摆着在帮你家啊，你可得好好干，不能再跟人吵起来，这对不住人啊。”
“我知道，我也想通了，人家爱说啥就说啥吧，以前的事，惹都惹下了，人家要说我的不是，我还能说啥，大家说的也没错，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自己整出来的。”
“好了，少想些，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少跟人吵就是了，总会好起来的。”
“嗯。”
人到痛时，方恨晚。只可叹，冲冲岁月不复返。多少悔恨皆自种，老来白发迷泪眼。往昔情所致，今朝情回转，来来去去总难免。
唱不得，霸王别姬哀千年，看不透，国亡家灭复重演。古今往来大小事，逃不出，悲喜忧恐七情宰。人常恨，生来不长前后眼，惜来生，习得清明无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