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同学会落幕了。兴尽晚归,余大成驾着蓝色大众在略感冷清的街道间穿梭。洛君梦坐在车里,依窗托腮,意兴阑珊,漠然地瞅着车窗外昏黄的街灯。
“累啦?”
一路上,洛君梦不声不响,状态有些异常,余大成忍不住问了一句。跟洛君梦截然不同,同学会解散出来以后,余大成心情大好,夜风甜滋滋的,灯火是璀璨的。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倦怠不堪的洛君梦在琢磨一些事情。
“上回我叫你通知林小年一声,你通知了吗?今天他并没有来。”
“通知过他,不单单通知一声,我还苦口婆心劝过他——好不容易来了省城,干嘛躲着同学们不相见?没办法,我早就说过了,他这个人特别好面子,现在自己混得不好,才不愿意露面。事实上,你也看见了,今天这一群人都聊了些什么,还不是直接攀比和变相攀比,林小年没有到场也算有先见自明,要不然落下一辈子的阴影。”
余大成没有料到洛君梦突然再次提起林小年。他心里咯噔一下,关键当头,他那超强的求生欲让他平静下来,用一套谎话掩饰住内心的不安。
“你为什么总把事情往阴暗面想?”洛君梦特别反感余大成把同学会描述成别有用心的攀比会,“大家一年聚一次,不聊聊近况和愿景,你说要聊些什么?哦,描述自己的幸福就是炫耀?羡慕别人的进步就叫攀比心?你的观念太极端了,不能想得单纯一点吗?一个群体,积极向上,那是多好一件事,难道在一块儿就非得吐槽和抱怨才正常?”
“求同存异,我不跟你争论这个问题。”
余大成既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灰暗,也不愿意跟洛君梦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伤彼此感情,只好回避这个矛盾。
“林小年究竟在城西做什么工作?”
“我怎么知道,他没跟我说,我也不好问。而且,我跟他也没那么熟。”余大成反问道,“你怎么啦,今天为什么老是问起林小年?”
“因为向嘉嘉今天给我说了些事儿……”
吱!余大成一个急刹。
“你怎么回事啊?”洛君梦揉了揉被磕着的额头,满脸愠色。她怎么可能不生气,无缘无故一脚急刹车,车速再快一点头都会撞破。
“猫……刚刚我好像看到一只猫窜了出来。”
余大成再撒一个谎,总不能承认自己害怕向嘉嘉提到一些往事吧。
“哪里有什么猫,你眼花了吧!”洛君梦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余大成重新启动车。洛君梦见他不在状态,叮嘱他开慢一点。
“你是说今天向嘉嘉跟你说了一些跟林小年有关的事情?她为什么要跟你提起林小年,一个跟你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好奇怪!”余大成露出一丝浅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随便一问的样子。
“她说到林小年的时候,我跟你现在的反应一样,简直一头雾水,明明就是没有多余交集的人。我只知道他最近来了省城,现在在城西工作,生活不如意,还都是从你嘴里得到的信息。你不知道,她一开口就说什么以为林小年跟我有戏,还因为林小年没跟我走到一起感到惋惜……”
余大成已经没有好脾气忍耐下去,骂道:“嘿,好你个向嘉嘉,有病!”
“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人家这么说自然有人家的理由。起先她不愿意明说,在我再三追问下,她才告诉我一件让我挺震惊的事儿。”
洛君梦信任余大成,相信他跟林小年并不亲近,毕竟他过去从没有提起过林小年这个人,所以天真地以为他跟自己一样,完全不知道四年前林小年犯下的事儿。
“你还记得毕业前夕,夏胖子突然住院吗?”
“嗯,有这么一回事……院上说那王八蛋意外摔伤,还挺严重。”
夏淼是他们班的辅导员,是个好色的死胖子,依仗自己丁点大的权利为所欲为,全班没有人一个人对他有好感。“夏胖子”的称呼算是口下留情,一般人都叫他“死胖子”,或者像余大成那样叫他“万八蛋”。正是因为口碑不好,毕业以后的同学会,戴诚一次都不曾邀请他参加,根本没人愿意带他玩。
“其实官方版本不是真相,他根本不是摔伤,是被人殴打受伤,向嘉嘉告诉我,打他的那个人是林小年。”
“我们都不知道,凭什么她向嘉嘉知道?你就一点不怀疑她这个版本的真实性?”
“夏胖子被打的时候,她就在现场。我想她没有必要对我编造这样一套瞎话吧?而且,整件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
“什么叫有鼻子有眼?”余大成赶紧追问。
“那天夏胖子使唤向嘉嘉帮他收拾寝室,谁都知道,他的寝室从来都不会自己收拾。为了不被穿小鞋,向嘉嘉去了,心想马上就毕业,忍耐最后一回吧。就在向嘉嘉收拾的时候,突然林小年一脸杀气地冲了进来,一边嚷嚷,一边逮着夏胖子就是暴揍。林小年比夏胖子高出一个头,打起架就像大人跟小孩的较量。夏胖子毫无还手之力,除了讨饶就剩鬼哭狼嚎。场面很惨烈,夏胖子鼻子都被打歪了,满脸都是血。当时向嘉嘉被吓傻了,缩在角落里一边大叫,一边瑟瑟发抖。”
此刻洛君梦讲述的场面,当年余大成都听林小年说过,只是不知道当时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存在。怎么这么巧就让向嘉嘉遇上了洛君梦,老老实实支教不是挺光荣吗,回省城来添什么乱啊?余大成心里很气向嘉嘉。
“可是我还是没有听明白,就算真是林小年打了夏淼那王八蛋,向嘉嘉跟你说这件事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了,而且跟你也没关系呀!”
“林小年打人的动机是因为我被夏胖子非礼。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夏胖子以个人名义请吃毕业散伙饭那回,他借着酒劲非礼我。这件事被林小年知道了,他打夏胖子的时候,嘴里重复嚷嚷着一句话——‘王八蛋,再敢对洛君梦毛手毛脚试试看!’向嘉嘉说她对林小年这句话记忆犹新。”
此刻,余大成心里七上八下,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