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夜,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狂乱的飞扬着。残破的茅屋显得有些阴森,月隐在云朵中窥视人间。绝美而瘦削的少妇如同枯萎的花朵,带着即将离世的凄美,轻轻倚在床边。她的鬓角因为病弱和饥饿已经枯黄了,薄薄的嘴唇苍白的几乎没有了血色,整个脸也十分苍白,眼神有些迷离,长长的睫毛缓缓的刷动,就像蝴蝶的彩翼,忽闪忽闪着……满身补丁的女孩,跪在床前,拉着少妇的手轻轻啜泣:“娘,娘,你怎么样了?”女孩和少妇极为相似,不过女孩年纪还小,没有少妇的眼睛深邃,那种经历一些故事才会得到的深邃。
晃晃忽忽回到了年轻时代,那个时候那么决绝的爱一个人,幸福的那么不可一世,虽然最终却是变得如此落魄,但是少妇的眼睛里没有痛苦,没有悔恨,没有怨毒,有的只是一种凄美迷离的平静。
少妇轻轻按了一下夕阳的手说道:“夕阳,娘就要……咳咳……就要走了,娘对不起你……咳咳……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夕阳说:“娘,夕阳不觉得苦,娘,你会没事的。”
少妇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娘的一生,已经走到尽头……咳咳……夕阳,你要答应娘……咳咳……答应娘三件事……不然……娘的轮回路都是泪……”
夕阳说:“不管娘说什么,夕阳都会听话的。”
少妇说到:“第一,不要觉得娘过的苦……娘一辈子很幸福……不要怪你死去的爹。”
夕阳连忙摇头说:“娘,夕阳没有,从来没有,夕阳知道爹生前一定像娘爱爹一样的爱着娘的,夕阳知道的!娘,夕阳不会恨爹的。夕阳一定会听娘的话的……娘……”
少妇满意的笑了,恍如悬崖上的荼蘼,绚烂,绝美,凄迷……少妇继续虚弱的交代着:“第二,这是你爹留下来的玉佩……这些年……不管……咳咳……不管多么苦……咳咳……娘始终都没有把它当掉……咳咳……现在娘留给你……咳咳……你答应娘,要……咳咳……要好好留着它……不要当掉……”
夕阳连忙说:“娘,夕阳不会的,夕阳一定像娘一样珍爱着它,娘……”
少妇咳了两声,然后继续缓缓交代着:“第三,夕阳,你……咳咳……一定要记得娘曾经教过你的……咳咳……教过你的道理……你要好好……咳咳……好好活……活……活下去……”
少妇的呼吸渐渐急促,然后长长的咳嗽着“咳咳……咳咳……”终于,再也没有了声音。少妇合上眼帘,枯瘦的胳膊颓然下落,像是道别世间的最后一个手势,平静的那么决然,那么彻底,嘴角却仍旧残留着类似幸福的微笑……
“娘!”夕阳跪在床前,把头埋在少妇腰间,哭着说着:“娘,夕阳一定好好活下去,一定会记得您的交代……娘……”
风墨城是离国的都城,是离国最繁华的地方,却也是穷人最想要来的地方,因为风墨城有一条街,街上尽是离国最富有与最贫穷的人。穷人以各种方式推销自己,准备把自己卖进富贵人家的府邸,至少不必饿死,而富贵人家则经常来此挑选下人,来保证他们养尊处优的日子。
夕阳跪在街角,头上插了一根稻草,前面挂着一个卖身葬母的牌子,夕阳下,她瘦弱单薄的身体就像风中的枯黄的稻草,那么脆弱,那么孤单,仿佛什么都抓不住,只能在命运的风中不断的飘呀飘呀……夕阳专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母亲说过,人的眼睛是人最诚实的一个部分,从人的眼睛里,你可以看到人的心,善良,邪恶,真实,欺骗,快乐,难过……夕阳抬起头看着每个人的眼睛,带着十岁的孩子所没有的冷静,认真的审视所有人的眼睛。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做声,直到有一个老人走过……
夕阳跑上前去,抓住老人的衣角说道:“老奶奶,你能带我走吗?”老人身边的仆人嫌弃的甩开夕阳的手,夕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但是夕阳立刻爬了起来,继续攥紧老人的衣角,渴望的看着老人。仆人刚要把夕阳拉开却被老人阻止了,老人问:“你要去做下人?为什么?”
夕阳说:“我娘死了,我想把我娘好好安葬,我娘说,人的眼睛是通往心里的,老奶奶,你的眼睛就像你的心一样善良吧?”
老人不禁微微一笑然后说:“可是,小丫头,我为什么一定要买你呢?”
夕阳说:“如果你买了我,我可以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老人问:“你?你怎么给我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呢?不要说你连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况且就算你知道了,你怎么给我呢?”
夕阳说:“老奶奶,你买了我吧,只要你买了我,你就会知道了!”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转身交代仆人:“把钱给她,帮她安葬母亲,然后带她进府。”
夕阳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谢谢老夫人,谢谢老夫人!”
老人见夕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下人,而且立刻改口叫“老夫人”了,不禁勾了勾嘴角,果然是个聪明又伶俐的丫头!
老人问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了吗?”
夕阳微微一笑,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使自己站在阴影与阳光相交的地方,缓缓的捧起了手,阴影遮住了手的一半,夕阳在剩下一半手上跳跃。夕阳说:“老夫人,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一半夕阳。这是我送给老夫人的一半夕阳。”
老人微微一怔,然后问道:“为什么夕阳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夕阳说:“我娘说,阳光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而夕阳是经历了故事的阳光,它看过了人间所有的故事,包含了人间最多的快乐与哀伤,所以,夕阳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老人为夕阳的这番说辞深深触动了,不过很快,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问道:“那,为什么只送我一半夕阳呢?”
夕阳轻轻仰着头认真的说道:“我娘说,凡是不要做满,满必亏。夕阳是最美好的,因为美好,所以才不可以要求全部占有,就像我们不该用笼子关住最美丽的鸟儿一样,因为那是一种罪恶。所以我只能送老夫人一半夕阳,让另一半夕阳留在世间大家分享,这才是最好的。”
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能说出有些人一辈子都不能懂得的道理,她该经历了怎样的八年?老人不禁叹了一口气。老人说:“你有一个好娘亲,你也是一个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夕阳展开了一个美丽的笑,带着孩子的童真,带着孩子没有的成熟静静的笑着,然后说:“老夫人,我的名字叫夕阳。”
安葬好母亲之后,夕阳就进了魏府。
魏府是离国魏相的府邸,魏相有两个夫人,今天带夕阳入魏府的是魏相的娘亲,魏府的魏老夫人。初入魏府的下人是没有机会直接服侍魏府的主人们的,那些新找来的丫鬟,奴才都要先在魏府的后院工作,起码要在十三岁左右才有可能进入魏府前院伺候主子。魏府后院有许多小丫鬟,看来魏府不久后要准备把以往的丫鬟奴才替换了。
魏相只有两个夫人,大夫人有三个孩子,大儿子魏念贤,大小姐魏雪姬和三公子魏念德都是大夫人所生的。而二夫人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二公子魏念康。
夕阳进入魏府后院,魏府后院多是在洗衣服,砍柴,挑水……的下人。夕阳什么都没有,没有包袱,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除了她脖子上的那块玉,那一块母亲看的比生命还重的玉。夕阳没有像其他新来到的下人一样四处张望,而是乖乖的老老实实的跟在带路人的后面,一直到新来的下人的房间里面。夕阳简单的洗了个澡,换上了下人的衣服。其他丫鬟干完活回来了,夕阳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窝在自己的床的一角,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些丫鬟看到新来的夕阳,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洗干净的夕阳那么安静的坐着,那种安静的力量着实很引人注意。
这时候,丫鬟中间最霸道的年纪最大的弯月走到夕阳跟前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夕阳微微回过神,淡淡的回答着:“夕阳”
弯月说:“明天你帮我把衣服洗了。”
夕阳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弯月没想到夕阳这么温顺,安静,不禁有些得意的说道:“你最好给我洗干净一点!”
夕阳没有说话,拉过被子,盖住了头,睡了过去。夕阳想起了母亲的话,要好好活下去!是啊,要好好活下去,不管受到怎样的委屈,怎样的对待,都要隐忍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