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阳爸爸的那条腿没办法恢复了。
余婉若在她身边说了这么半天，她只听清了这最后一句话，没办法再恢复了……
那天她为什么要跳出来说自己有主意，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帮他呢？
如果那天，她只是路过，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毕竟，她和吴晨阳除了每天见面，再没有什么更深的交集了。
那些虚伪的想法她可以涕泗横流的说给别人听，可她骗不了自己。
她恨透了自己，明明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却要装作一副怜悯世人的高贵样子。什么伟大的计划！都只是为了炫耀自己，为了逞强好胜，为了让别人对她顶礼膜拜。
做“幕后主使”的感觉不要太好。
对，是幕后主使，因为她才是凶手。
病房的门开了，李游不敢回头，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起来，地上凉。”
这种关心就像是凌迟，不是应该打她，骂她，把她轰走吗？现在这又算什么。
她的胳膊被吴晨阳架起，离开了冰冷的地面，可面前这个人为什么让她觉得更冰冷。
“对不起……”李游还是低着头，不管是知道事实经过后，还是被余婉若安慰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反而真正可以去做些什么，去弥补时候，就只会哭着说对不起。她没想过要博同情，求原谅，可这眼泪它不听话。
吴晨阳看着她的眼泪滴到地上，李游看到了他准备要安抚自己的手停在半空，看到了他皱了眉，他看到李游抬头，迅速的转过身背对着她。
“和你没关系，快回去吧。”
李游绕到他的面前，她本来是没有勇气面对的，可现在她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坚定的看着吴晨阳，她希望下一秒，他能破口大骂，甚至给她几个耳光。
吴晨阳总是低着头的说话，这次他就让她这样直视着自己，这也是李游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
他的那双眼睛，让她想起小时候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位睫毛特别长的老师，印象深是因为李游当时一直缠着她，要她和自己换眼睛。
虽然吴晨阳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但总是熬夜学习，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又因为父亲的事情，疲惫的面容再也无法掩盖。
关舟在走廊尽头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到李游祈求的样子，哭着自责的样子，吴晨阳冷漠无情的样子。
他没有见过这么卑微的李游。
串联整件事，他得到了一个答案。
许念念说的，一个女孩儿慢慢变得温柔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李游就是一个例子，他还曾妄想过是自己，可如今他不想相信，但也无法不信，那个人是吴晨阳。
骄傲如李游，为什么突然对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那么上心，别人对她不屑一顾，她却不考虑后果，动用这么多人力去帮助他。
他也知道李游是善良的，可太多需要帮助的人，太多可以帮助他的方式，她却选择接近吴晨阳的爸爸。
现在哭着要他原谅，需要被保护的样子，关舟都快认不出了。
她什么时候这样对过自己呢？她只会和自己互掐互骂，永远一副打不死，也不饶人的样子。
排除一切可能，原因就只剩下她喜欢他。
他还是没有彻底了解李游，或许说，根本没有人会彻底了解另一个人，每个人都会把邪恶，丑陋的那面隐藏起来。
吴晨阳对李游冷笑后点了点头，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有种彻骨的寒冷。
“想要挨骂是吗？”
李游在发抖，她希望吴晨阳如她所愿。
吴晨阳又一次点了点头。
“行，对了，你…叫李什么……哦，李游！对吧！我要你帮我了吗？！现在你满意了？！你没事儿不用装什么圣母，不是所有人都要接受你的帮助才能活下去，高三你很闲吗？！就算作为废物不想学习也可以睡觉，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要不回家嫁个好人家，不好吗？！我们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我们穷，我们贱，关你什么事！”
李游昂着头眼眶里全是泪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让吴晨阳心痛。
他对她说：“舒服了吗？可以走了吧。”
病房的门被吴晨阳无情关上，李游用手撑着墙壁，她好像随时都要瘫坐在地上。
关舟正要挪动了脚步，可余婉若比关舟早一步走到李游身边，李游任由她拉着，她扶着李游坐到了椅子上。
“听话，坐这儿歇会儿就回家休息，我还要上班，顾不上你，我下班给你打电话。”她像哄小孩一样，抚摸了李游的头。
李游就像一个机器人，没有任何反应。余婉若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站了起来，她朝出口走去，她找到了这一层的出口，却找不到心里的出口。
她想，他们应该都不想再看到她了。
关舟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在路的这边等她，等她那边真的了无牵挂，等她自己过了这道坎，等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和自己一起携手并肩的往前走。
一双熟悉的鞋闯进了李游的眼帘，就要溢出的眼泪被她憋回去，她缓缓抬头，看到了那个真正可以给她支撑的人。
“你来这儿干嘛。”
如果是平常，她再难过也一定会挤出一个笑，可从上午到现在，她有些累了。
关舟转过身去，蹲了下来，对她说：“来送你回家。”
这画面有点儿似曾相识。
李游看他蹲下，有点摸不着头脑，听到他说来送自己回家后，就再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眼睛被眼泪占据，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那个好像能替她撑起一片天的背脊，在等着她，等着替她分担所有的难过。
这次的李游不再有那么多的顾忌，她也没心情再去考虑太多。
她趴在关舟背上，胳膊紧紧的环住他的脖子，泪水决了堤。
关舟感受到自己的外套逐渐被一点点的温热浸透。
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吴晨阳对着那个背影说了句对不起。
他把李游关在门外，像失了魂一样，他一个人远远的坐着，他听到爸爸深深的叹气声，爸爸劝他说，让他不要恨，就算恨也恨不到李游的身上，这条腿到最后还是没有保住，看来就是天意。
吴晨阳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好意，自己根本怪不到她头上。可是看到李游那么愧疚自责的样子，如果骂她一顿，可以让她心里好受些，可以让她恨他，不再同情他，让她很快忘记这件事，忘记他这个人，那不是很好吗？
他打算休学，离开。
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有利于爸爸养伤，有利于自己学习的地方。
高三，他自己一样可以挺过去，并且，会画一个漂亮的感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