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妍来不及吃早饭，就提着行李，出了门。
父亲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口权当送她。
一直到走出自家的院子，周妍才听到后面传来关门声。
再过一段时间，父亲也要去上班了。
她停下来，看了看自家的房子，父亲已经进了屋。
山的一头渐渐浮现出青灰色的亮光。
在这一点亮光的点缀中，唯有自家的这栋房子屋顶上，冉冉地升起了一道炊烟。不知怎地，周妍觉得水泥色的房子今天看上去格外的落寞。
当她拖着行李走到周大爷家时，身后传来一声喇叭声。
周妍习惯性地往路边靠了靠。
车窗摇下，周峰口吻略带醉意：“上车！我送你去车站。”
周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峰家的方向。
虽然并不确定昨日姜雪莹是否回去，但是想到对方家与这的距离，周妍想对方昨日大概是住在这里了。
“她知道你出来吗？”周妍心不在焉地问。
“知道。”对方自嘲地笑了一下，回道。
周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后车门。
不过刚打开后车门，周峰就直接道：“坐前面来。”
语气是少有的蛮横。
周妍皱了皱眉，心中觉得奇怪，还是打开了副驾驶门，坐了进去。
一上车，周妍便有些后悔了。密闭的空间里，是压抑的沉默，除此之外，烟味很浓。
周妍看了一眼此时两眼全神贯注地望着前方的人，对方似乎全然不觉得车中烟味刺鼻。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对方好像才意识到一样，终于摇下了车窗。风顺着车窗灌了进来，周妍感到沉默被风挤压的同时，也渐渐闻地到了一丝酒味。
她看了看两旁的路况。
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确认真的是酒味。
她感到不可思议，诧异地问道：“你喝酒了？”
一问出口，她便想到昨日他们家来了人，他又怎么可能不喝酒。
周峰在愣了一秒之后，不假思索地回道：“没喝。”
“那车里的酒味？”
周峰嗅了嗅肩膀上的味道，解释道：“我昨天和我爸挤了一晚上，估计是沾了他身上的酒味。”
周妍听了，算是放心下来。
车子继续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周峰解释的一番话里所代表的含义。
他昨天是和周叔一起睡的。
到了火车站，周峰停了车，帮她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之后，问了一句几点的火车。
周妍回答是八点半的。
距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
周峰听了，看了一眼手表，便陪同她去了售票厅，然后又去自助机上取了票。
对方脸上是严肃沉默寡言的，但行动上又看上去是不想马上就离去似的的样子，因此，周妍便有些难以开口说要进站的话。
毕竟再回来，是一年以后了，到时，一切都变了。
两人倚靠着墙壁，彼此之间都是沉默的。东边的天空上，太阳渐渐从云层中露出来。
夕阳将他们的侧影拖得很长很长……
伴随着天亮，连一墙之隔的售票厅，也变得热闹起来。
当距离开车只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周峰看着远方，终于幽幽道：“火车快开了，你进去吧！”
“好。”
这一次，周妍没有刻意露出笑容，只是平静地看着地面上金黄色的斑驳光影，回答道。
她拖着行李，向右侧的走廊坚定地走去。
尽管她没有回头，但地上拉长的倒影告诉她，对方正朝着她不断地挥手。
与其说再向她告别，不如说更像是对他们过去的日子挥手告别。
—
火车刚发动，周妍便接到林清然的电话，对方说已经到校了，并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以便商量学车的事。
她说今天就会到，两人闲聊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
林清然的电话，让周妍彻底地从老家的环境里脱离出来。她去了一趟洗手台，简单地洗了一把脸之后，掏出化妆品，仔细地化起妆来。
只是一段时间没化妆，手却变得有些生硬。
有那么几秒，周妍想到了周峰送的化妆品，她并没有放进行李箱，而是与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一起，放进了卧室的抽屉里。
因为是白天，陆续有不少人进洗手台，接热水泡方便面，带着周妍已经习惯的骇异视线，朝她看一眼，不过他们什么也不会多说。
陌生人，便是有这些好处。
从火车站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家里的雪，在过完年后，就完全融化了，而这里还是冬天的样子。
举头仰望，一阵风，冷冷地吹过，树梢的白雪顷刻间就飞舞了起来。
出租车司机沿着蜿蜒的道路缓缓开了进来，正当周妍准备招手之际，站在周妍前侧早到一步的三十来岁的女士先一步挥了挥手，上了车。
挥舞着的手，戴着雪白的手套，看上去行色匆匆的样子。
周妍原本没当一回事，不过这位女士上车之后，可能是注意到她也想上车，车子开了几米，女士便让司机停了，摇下车窗，问她去哪里，如果顺路，就一起离开。
出口的声音，清脆悦耳。与声音相对的是，这位女士的容貌也非常清丽。
周妍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不急，等下一辆车就可以。”
女士听了优雅地笑笑，将被吹散的头发别在耳后，没再追问什么，摇上车窗，便让司机开走了。
然而，这一辆出租车开走后，之后的出租车都陆续被人半路截走了。
不断有新到的火车到站，然后从出站口涌出一批人。
周妍在等了十分钟都没等到出租车后，便向公交车停车场走去。
公交车停车场，在负一楼的位置。
周妍坐着电梯到达停车场时，里面挤满了人。
空气又潮湿又闷热。
因为是负一楼，环境昏暗，即便是白天，这里也亮着白炽灯。
第一辆公交车开过来的时候，人群拥挤上去，周妍自动地与人群保持这一段距离。
眼看着，车里已经是人挤人，周妍决定等下一辆车。
这么想时，她便去了一趟厕所。
从厕所出来正准备洗手时，周妍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洗手台前的郑烨，她脚步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走到洗手台前，倒入洗手液，开了水，洗着手。
她对郑烨的印象还停留在对方不耐地挂了电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