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八月十五日,中秋夜,月圆满,人团聚。
今天是中秋节,却也是母亲的生日,是很特别的一天,值得纪念。
我们为母亲庆生,凉玉去订做了蛋糕,我新学了手艺所以亲自下厨,刘叔叔买了一大束马蹄莲,与我们一起准备了各自给母亲的礼物。
我在厨房里忙碌着,拿着蔬菜在水池里洗着,仔仔细细地洗得干干净净,最后不忘再在水龙头下冲洗一遍。
凉玉从客厅里走进来,推开厨房与餐厅间隔的玻璃门。
他的手从后面绕进,轻松的环住我的腰,“未央,你好贤惠。”
“去你的,连你也来开我玩笑。”我没好气地嗔道。
“是真的,傻丫头。”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别动。”我想伸手去拍开他的手,却忘了手上的水,一下子水珠洒在碎刘海上。
他拿了纸巾,温柔地擦拭着发丝,表情认真而细腻,我低下头让他擦,“未央。”他忽然出声唤我。
我蓦地抬头看他,目光深沉如斯,又柔情似水。
“怎么了。”我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看着你,就觉得好满足。”他微笑道。
我呵呵地笑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填充在心间。
门外传来门铃声,我推了推凉玉,“去开门,看看是不是蛋糕店把蛋糕送过来了。”
他应下,就往客厅走。
我拿了细长锋利的菜刀切菜,一声一声地落在砧板上。
“看起来这个味道不错。”半会,凉玉提着蛋糕从客厅走进来。
“你拆开来看了?”我回头问他。
“我猜的。”他狡黠一笑,我忍不住地从心底溢出幸福感来。
“拿去外面餐厅打开放好,记得插上蜡烛。”我吩咐他,随即加快手上动作。
“丫头,怎么样,做好了没有。”刘叔叔从卧室里走出来,敲了敲玻璃门。
“快了,最后一道菜了,妈也应该快回来了。”我并没有回头,只是忙着手里调配的香料。
“等你大餐呀。”刘叔叔笑着走开了。
当我把烧好的菜都摆上餐桌,凉玉拿着打火机准备给蜡烛点火,站在窗户边眺望的刘叔叔忽然叫道:“来了来了,到楼下大门了,速度速度,各就各位。”
凉玉把蜡烛点了起来,我去把客厅的灯给关了,刘叔叔拿着彩条礼炮站在门口,我和凉玉端着大蛋糕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蜡烛的火光在昏暗的客厅里闪闪跳跃,玻璃窗外不远处的繁华市区灯火辉煌,璀璨烟火盛放。
我们隐约地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母亲在门外敲了几下,我们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也没有去开门,随即在安静的客厅门边响起钥匙插进保险门钥匙孔,慢慢地扭动的声音。
“生日快乐!”在保险门被打开的刹那,刘叔叔拉开小礼炮的环扣,色彩缤纷的彩条从空中飞扬而下,落在我们的肩头和地板上。
“妈,生日快乐。”我和凉玉缓缓地把蛋糕送上,忽然看到黑暗中烛光映照下的母亲,双目晶莹闪烁。
“邵琦,生日快乐。”刘叔叔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怀抱,随即从背后变出一束纯白的马蹄莲。
“谢谢。”她惊喜地说不出话来,几乎热泪盈眶。
“吹蜡烛。”我们起哄。
母亲莞尔一笑,随即吹气熄灭蜡烛,凉玉去开开关,瞬间客厅里灯光照耀每一个角落里。
“生日快乐,妈妈。”我微笑着母亲说。
母亲欣慰地点了点头,有些感动得转头看向刘叔叔,刘叔叔亦是微笑着与母亲对视。
“快坐下来,吃蛋糕,吃团圆饭。”我招呼着他们坐下来。
“我只是出去一趟,你们怎么准备的,今天的菜好多。”母亲问我们。
刘叔叔笑着解释,“这蛋糕是凉玉订制的,这一桌的菜都是你的宝贝女儿未央亲自下厨做的。”
母亲握住我的手,“未央。”说不话来,但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妈,快尝尝看我的手艺。”我催着她。
母亲拿起筷子夹了鱼香肉丝尝了一口,遂频频点头,“味道很好,满分为十的话,未央做的菜色香味都可以打八分。”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的弧度,“新学的厨艺,并不精湛,以后多实验实验就可以。”
“凉玉,你有口福了。”刘叔叔打趣我们。
凉玉淡淡一笑,“这是自然。”
母亲与凉玉并不亲近,但经过大学的这两年相处,我们知道母亲已经在心底接受了他。
听到刘叔叔和凉玉的对话,委婉浅笑,垂眸。
“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从桌子底下拿出包装好的礼物,是一套名牌保养品,“是祝妈妈永远年轻美丽,身体健康。”
“祝伯母生活愉快,万事如意。”凉玉也拿出礼物,包装得很精致,但我不知道会是什么。
“谢谢。”她朝着凉玉点头。
“邵琦,生日快乐,愿我们相互扶持,相敬如宾,携手到老。”刘叔叔对着母亲深情表白,随即把口袋里的小礼盒拿出来,打开是一条色泽莹亮圆润饱满的珍珠项链,他体贴地拿出来走到母亲背后,亲自为母亲戴起来,母亲抬眸看他。
相视一笑,我和凉玉转开头。
刘叔叔为母亲戴好项链后,并未回座,而且忽然牵起母亲的手,当着母亲的面单膝下跪,他注视着母亲,“邵琦,嫁给我吧。”缓缓松开手,掌心里一枚铂金戒指静静闪烁着光芒。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我和凉玉有些不可思议地对视而笑,敲着手里的筷子起哄道。
母亲并不做声,只是在凝视了刘叔叔良久后,伸手去拿他手心里的铂金戒指,在他面前,亲自为自己戴上。
刘叔叔抿起嘴唇,抑制住满心的欢喜,拉着母亲的手坐回位置上。
“刘叔叔,哦不,是爸。”我对着绽放一个大而灿烂的笑容,“您居然比年轻人还要浪漫有情调。”
“这酒,还是陈年老酿最香醇。”他举了举盛满红酒的酒杯。
我也举杯喝了一口红酒,凉玉微俯身靠过来,“未央,喜欢吗?”
“你是说这样的求婚还是什么。”我眨眼看他。
他微微一笑,“这样的求婚你喜欢吗?”
“这你最好应该去问我妈。”我挑眉。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俯身贴着我的耳鬓,“我忽然觉得我的这个求婚的主意还是挺不错的,这铂金戒指的款式不错。”他轻轻地笑了。
我抬眸看他,握住他的手,“我说呢,这些策划刘叔叔怎么会比我们还要有主意,原来…”贴在他的脸颊旁,我伸手抱了抱他,“凉玉,你怎么那么可爱,改天好好奖励奖励你,表现不错。”
他轻笑,胸膛微微震颤。
庆生后,我帮母亲做家务活,让她和刘叔叔去卧室休息,自己一个人洗了碗收拾了餐厅。
倒了两杯热牛奶,我端进房间里去,凉玉却不在房间,阳台的窗帘凌乱的挂着,我上前去,透过玻璃门的缝隙,看到凉玉拿着手机讲电话,他说,“妈,我知道了,过段时间我再回家去看你,今天是我有事情耽搁了,你和。”他顿了顿,“你和爸好好照顾自己,就这样。”
他挂断电话,看着手机沉默了许久,忽然抬头,怔住,“未央。”
我莞尔一笑,慢慢地推开阳台的门走出去,轻轻把背靠在阳台上,我看着他,“家里电话?”
他点头,并不隐瞒。
“对哦,今天是中秋。”我垂头。
“未央,我……”他向我解释什么,却被我打断,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做没错,这次是帮妈妈过生日,确实耽搁了,明年中秋,我陪你回去。”
“未央。”不再说什么,他我拥入怀中。
是夜,我忽然梦到了许多棵槐树,在小镇的青石小巷里,在五月开满枝头白粉色槐树,花瓣簌簌落下,纷飞在时光的那场雾霭里。
母亲说,她要和刘叔叔回去小镇,就在中秋节过后的第二天。
我有些措手不及,却也无动于衷。
第二天,刘叔叔开车,我和凉玉同行,送他们回到小镇安定下来。
小镇,这个遗留着我儿时痕迹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里都有我的故事,每一片叶子都写着我走过的时光。
母亲提前打电话通知了住在小镇老家的爷爷奶奶,当我们在驱车一个小时后到达小镇时,爷爷就站在小镇路口前的那棵百年大榕树下,葱翠欲滴的绿叶簇满枝头,微风徐徐,吹拂着爷爷银灰色的白发。
这让我想起当年母亲带我离开小镇,离开爷爷奶奶时,他们送我们走,也是站在这棵榕树下,送我们上车,看我们离开,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曾经还是精神抖擞的爷爷如今已经压弯了脊背与腰。
在下车走到爷爷面前时,我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流下了眼泪,所有人都是。
母亲与刘叔叔住在了老宅,原本我家的西厢房,代他们打点好一切,我和凉玉就打算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凉玉陪我在小镇走了一遍,我让他看到,这里就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我要他重温在他曾经在我生命中空缺的岁月。
现在已经入秋,所以槐树的枝桠间已经看不到熟悉的梦里的槐花,在我生命锦时恣意怒放。
“这花,都谢了。”我牵着他的手站在那排老槐树的下面。
“它曾经盛开。”凉玉俯身注视着我。
“是,没错,它曾经盛开。”我莞尔点头,勾唇微笑。
我们在树下站了许久,任午后时光静谧流淌,微风掠过枝头,溢出安静的沙沙声。
这一刻,天涯,咫尺。
“未央。”呼唤从远处的林荫里传来。
我转身看去,目光穿越过树叶繁密的间隙,落在老宅的窗台下,清瘦的身影静立在阴影里。
“七喜。”我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收回视线。
无视身后的目光,沉默转身。
“对不起。”我艰难地蠕动着嘴唇,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下,“谢谢你,梁七月。”
握住凉玉的手,我咬着下唇,无声离开。
回到城市,我们又开始了各自忙碌的生活,像陀螺般旋转这行走。
我现在在念大三,而凉玉已经升上大四,他申请了留校助教,以他的音乐资质与才华,学校很重视他。
夜晚他陪着我看星星,他对我说,“未央,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每隔两周,我们就要去医院复查,医生检查了我的情况后,给出了我们最后一个建议。
于是此刻,我们申请了长假,坐在轰隆声里开往西藏拉萨的火车。
火车在穿过峡谷时,我躲进了凉玉的怀抱里,他会轻轻地吻一吻我的额头。
在火车上漫长的等待里,我慢慢地陷入温暖的包围里,脑海里总是回想起那天陆良对我说的话,他说,早在曼汐爸妈离婚之前,曼汐就被检查出患有肺癌,曾经花费了大量经费去医治却依然无果,只能延长存活寿命,她一直在对所有人隐瞒病情,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与难过,除了那个曾经走进她心里的陆皓,本来她可以坚持到二十一岁病情复发,但是那次流产却让已经压制住的癌细胞快速扩散,所以一切的结局都被瞬间提前了,她不想让你和所有人看到她满是伤痕的另一面,不想让你担心让你难过,所以在最后她选择了离开,去一个没有你们,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在她返程接受医院最后治疗时,她选择卧轨自杀……
肺癌,我忽然想起曼汐抽烟的样子,那双妩媚挑起的眼睛,我曾经笑话她,“抽烟抽得那么狠,小心肺造反。”
她并不在意,吞云吐雾,深深地吸了口烟,嗤笑道,“肺,早就没用了,我要它做什么。”
那时的我并没有在意,而是一笑而过。
她纤长的手指夹着烟,眼神迷离,淡漠,在我们调侃她之后,她会笑着说,“姐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惹得我们一帮朋友哄笑,大谈网络流行。
心,忽然空落落的。
我抬眸看火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泪眼模糊。
也许在几年前的某一天,曼汐也是这样看着窗外,同一片风景。
眼泪从脸颊滑下,我不去擦,任由苦涩液体流入嘴角。
去拿背包,从背包口袋里翻出那包曼汐的还未开封的那包黑色爱喜,金属质感的烟盒沉重而无声地躺在昏暗的口袋里。
那是一种熟悉的又陌生的气息,在眼前流淌。
忽然想起曼汐以前抱着我开玩笑调侃,“未央,请问你的棺材是翻盖还是滑盖的。”言行大胆,肆意洒脱,我记忆里细腻温存的女子。
打开烟盒,仔细拿出烟,在邻座借了打火机。
走到火车厕所,站在透着光明的厕所窗边,像以前曼汐那般姿态,在角落里慢慢坐了下来,蜷缩起来,半斜着视线,点火。
簇起的火光点燃在烟的另一端,深深的吸进肺中,然后,混合这氧气与无人可闻得叹息,化为灰烬。
耳边是陆良说的话,曼汐的遗体已经火化,骨灰撒在圣湖里,如果你去了西藏,去纳木错圣湖掬把水带回来,就当作是在纪念她吧……
舌尖有些干燥,微微发麻,指间夹着烟蒂,我有些生疏却又如此熟悉地吞吐着烟雾,双唇艰难地颤抖着。
深深地将头埋入膝盖里,张口却无法呼吸。
恍惚间她灿烂如夏花的容颜闪过眼前,“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做一条鱼。”
我追问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