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锦衣卫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勉强爬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浑身疼痛,他面前生了一堆特别小的火,上面串着几只鱼,他伤臂上缠着布条,敷着草药,旁边传来潺潺的溪水声,他只觉得口渴难忍,支撑着伤体走到溪水边,捧了一捧水饮下,然后又洗了洗脸,清凉的溪水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开始回忆昏迷前的事情:怪物和仲代交战的时候,趁着所有敌人都没注意但他,用刀支撑自己,用尽所有的气力逃入林中,没过多久他身后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他就知道是敌人已经追赶来了,他更不敢停歇,拖着伤体加快了脚步,终是压抑不住伤势,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是这儿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习惯性去摸腰间佩刀,却发现刀不在身边,顿时心中一紧,从树影中走来一个人,原来是仲代,他手中拿着两把刀,背后背着一些柴火,见他醒了,扔给他一个芭蕉叶包裹,里面是一些野果和草药。
“这里是森林深处,那些人暂时找不到这里,我的刀不适合砍柴,借用一下你的刀。”
说完双手托刀,将刀奉还给锦衣卫,锦衣卫接过刀后,挂回腰间,不满地说道:
“混蛋,居然用我的刀砍柴,你知道这刀多贵重吗!”说罢双手抱拳,略微颔首,很不情愿的接着说:
“多谢救命之恩。”
仲代朝他点点头:“不用在意。”
然后把背上的柴放下,添了两根进火中,把鱼翻了面继续烤,拿出一个泥糊的炊具,把草药和溪水一起放进去,熬煮了很久,倒进两个用木头削好的罐子里,把其中一个递给他,锦衣卫见他先皱着眉头饮了下去,自己才喝。
这药汤极苦,但为了不丢面子,他仰头一饮而尽,一股热气在胸腹中流窜,疼痛逐渐减弱。
“这里有不少草药,能医治你我的伤势。”仲代把烤熟的鱼递到他的手边。
锦衣卫见火势不够旺,便想再添几根柴火进去,仲代阻止了他说:
“不可,火光再大一些只怕会被发现。”锦衣卫听到此话,又把柴放回了回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兽啼鸟叫也都歇了,只剩守夜的夜猫叫声时不时传入耳中,此时的林子黑暗静谧,只有不断闪烁的火光,映出两个人影静默不语。
锦衣卫在溪水处清洗了伤口的布条,又重新缠回到臂上,疼痛让他不注的吸气,但是他尽量不发出声音,他朝左右看了看,这里是林中最深处,距离卫戍所并不近,只能待明早他才能回卫戍所,然后就向最近的直隶写信求援。他闭上眼,用吐纳术调理自己的伤势。
过了几个时辰,周围已经再无一点声响了,万物都已睡去,但还有两人无心睡眠,早晨经历过的惨败不断地在彼此脑海中重映。
锦衣卫没想到,未尝败绩的他今天居然连败两次,而且第二次输的那么无力,那么绝望,仲代也没想到,拼尽全力的一刀,居然连头发都碰不到,他的邪功更强了。
野外的夜晚格外漫长,万籁俱寂,只有树叶偶尔被风撩拨出哗啦啦的声音,睡了一大天的锦衣卫,此刻没有丝毫困意,他看了看旁边的人,那人盘腿而坐,闭目不语,应该也是在调息内伤。他拾起根树枝挑了挑微弱的火光,随后折断了树枝扔进火中,看着噼啪作响的树枝,让他觉得十分乏味。
“哎,你是叫仲代?”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听得懂东瀛话,我听那怪物说的。”
“在下名叫仲代隆司,请多指教。”仲代说罢,微微颔首。
“陆兴宁。”
这个锦衣卫双手抱拳说道。
“你和那怪物认识?”
“是的,我来到贵国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杀他们而已。”
陆兴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自从戚将军剿灭了汪直手下残余的倭寇以后,本以为东南沿海这一带就太平了,哪知道又有倭寇入侵,如果不趁现在斩草除根,等他们发展壮大了,又将是东南沿海的的心腹大患!尤其是领头的那个怪物,太恐怖了!那是人吗?还是地府里的厉鬼?”
仲代不知不觉握紧了自己的刀,表情凝重的说:
“我自东瀛开始就不断和他们交手,那个怪物叫做清兵卫,是用咒术培养出来的,他身后还有一个更阴险可怕的家伙,是一个咒术师,叫做米山。”
陆兴宁继续问道:“咒术?那是什么?那怪物曾经也是人?那他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的?”
仲代拨了拨火,接着说道:“关于咒术,我也不太清楚,但这是一种神秘的力量,碰到树木土地,就可以让它们变成岩浆或者流沙,在下雨天念出几个词,就可以让雨水变成能腐蚀刀剑甲胄的酸液,如果被咒术师拿到了你的头发和血液,无论你离他们多远,他们都可以控制你,甚至杀了你。”
陆兴宁听完打了个哆嗦,又朝着火堆挪了挪身,说:“这么恐怖,那个怪物就是被咒术操控的?”
“清兵卫不是被操控的,他是自愿的。”
“自愿的?!世上居然有人愿意变成那样的怪物?”
“嗯,总有人想扩大领土,想君临天下,想变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当有一个可以实现梦想的机会摆在眼前,谁又不会心动呢?”
他望着远处树林中的黑暗,顿了顿,继续说:“人的欲望是永远不会被满足的。”
“那他就是...”
“他的名字叫做风间清兵卫,曾经是我的大名,我是他手下的武士,这是六年前的事情了。”仲代拿起一个削好用来储水的木罐,饮了一口,接着说:
“他曾是一个英明的领主,爱护百姓,善待士族,我们的领地不大,但我们团结一心,哪怕实力远强于我们的邻国,也不敢侵略我们。
我是他手下的战将,我们既是君臣,也是挚友。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在某次战役中光荣战死,那该多好啊。”锦衣卫抱着肩膀一言不发,继续听他说着。
“东瀛渐渐进入动荡的时期,清兵卫不想继续默默无闻,他也想逐鹿天下,跻身大人物的行列里,我虽不愿意打仗,但我不畏惧打仗,帮他得到想要的一切,是我的职责,可无奈我们兵少将寡,根本做不了什么大事。
那段时间,清兵卫很痛苦,当痛苦累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时,人们往往会行至极端。”说到这,仲代的眼睛中闪烁的光,渐渐暗淡下来。
“有一天,一个咒术师来到了我们的领地,向清兵卫展示了自己的能力,清兵卫对这种力量深深地着迷,于是,之后在与敌人作战中,我们的阵容里,多出了一个诡异的身影,敌人惊恐的看着自己刀剑融化,枪管中爬出毒蛇。因此我们的胜利,减少了很多伤亡。”
“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嗯,世间一切都有相应的代价。我们的领地在一点一点扩大,但清兵卫不满足,照着这个速度,想和那些大人物比肩,也要等到他的孙子了,清兵卫的烦恼与日俱增。
我曾试图开导他,但他现在想的都是如何上洛勤王,他的身边始终都是那个阴沉的背影,他不断向清兵卫展示自己的能力,清兵卫的眼中,只剩下了咒术和扩张。”
“在一次战斗中,我们的咒术并没能像以前一样奏效,在面对数倍于我们的敌人时,我们毫无疑问的落败了,这次失败扯断了清兵卫心中最后一丝理智,他开始铤而走险,使用咒术师提供的,最强大的咒术。”
“最强大的咒术?”
“在平安时期,也就是你们唐朝的时候,东瀛曾出现过一个强悍的妖怪,名叫酒吞童子,他幻化成英俊的男子模样引诱少女,割掉她们的**为食。后来天皇派出六武士,在大江山将他斩杀。”
“这种吓唬小孩子的故事,你们真的会信?”
“妖怪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并不是像故事里那样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他们也是生物,有血有肉,会伤会死,只不过和人不同而已,他们中只有极少数带着奇怪的能力。”
陆兴宁摇了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算了,你接着说,这个妖怪和你的领主又是什么关系?”
“这最强大的咒术,就是化身为酒吞童子,而酒吞童子之所以如此强大,原因就在于他不断吞吃人的血肉。”
“啊??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