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慢慢走出一个高挑的年轻人,皂色锦长袍,素白布裤布鞋,头顶扎着发髻,鬓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容俊朗,眉眼狭长,白净的脸似笑非笑,狭长的眼狡黠精明,而他的手里,正端着一支鸟铳,他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陆兴宁,又瞧了瞧被擒住后打晕的仲代,轻轻叹了口气。
在他的身后,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他披着绿色和紫色相间的破烂衣裳,写着红色符号的布条缠在他干枯的双手,拄着一支腐朽木头雕刻成的手杖,而这根烂木头的顶端雕刻着一个表情怪异的人头。
这个人的脸异常苍老,头上只剩几缕灰白的头发,脸上的皮都耷拉下来,嘴里还剩几颗烂牙,张开嘴就有诞水流出来,他看起来应该有八九十岁了,或者更老,前面年轻人慢慢地朝倭寇们走来。
“米山阁下说,留着他们还有用,把他们押下去。”
一个能听懂汉语的倭寇对他毕恭毕敬的行礼,转过头对着众倭寇交代命令,这时清兵卫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每走出一步,地面的沙石就震动一下,他慢慢走到那个倭寇面前,那个倭寇转过身来,突然被抓了起来,送入清兵卫的血盆大口。
“咔嚓”一下,咬下了他的脑袋,顿时血液喷溅,那个倭寇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已经命丧九泉。
在场众倭寇无不心惊胆裂,清兵卫吐出那颗头颅,扔掉手中的尸体,一步一步朝着年轻人和老者走来,年轻人全无惧色,待清兵卫靠近时,微笑地向他鞠躬行礼,清兵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放在老者身上,而老者也正意味深长地盯着清兵卫,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可怕的沉默并没持续多久,清兵卫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众倭寇看清兵卫走远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开始搬运粮食,过了不久,他们押着重伤的两个人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片曾彰显大明威严的废墟。
由年轻人引路,这伙倭寇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子,当村子发现有倭寇入侵时,几十个民兵率先做出了反抗,但是转眼就被凶残的倭寇们砍成肉块,
倭寇中的小头目对着手下的喽啰叫喊着,他们带着狰狞的笑容,提着刀踹开一家家的屋门,对于让人发出哀嚎这种事,他们总是乐此不疲。
倭寇在村子里烧杀掳掠,他们占领村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架起一口大锅,把村子里几个年轻姑娘的血管割开,在哭嚎声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盛了满满一锅,然后把姑娘们的尸体剥光洗净,切成肉块扔进锅里炖煮,等待他们的首领,来享用这锅血腥珍馐。
不多时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寻常人闻了则会掩鼻呕吐,而众倭寇们在这股血腥味之间,居然变得更加兴奋,他们疯狂的凌辱女子,屠杀男人,抢夺村子里的粮食和财物,在一片火海中,充斥着无数惨叫声,这哪里还是人间景象,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
年轻人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平静地注视着山下发生的一切,面色如铁。
“又一个村庄啊。”
他找了一个石头坐下,拆开自己的鸟铳,拿出一块细布,仔细的擦拭着枪管和部件。
等待黄昏的时候,他慢慢的走下山坡,夕阳映照的天空一片血红,云彩中有火在烧,和地上的一切可怕地相似,他走在满是鲜血的小路上,迈过一具又一具尸体,倭寇们看到他,纷纷向他鞠躬行礼,他就那样径直从众倭寇身边走过,闲庭信步一般。
在倭寇抢掠的村庄不远处,有一个隐秘的小洞窟,周围杂草丛生,十分荒凉,正不断有阴森的绿光渗出,此时要是有人经过,必定会以为闹鬼,可是,这里再不会有人经过了。
而年轻人,慢悠悠地走进了洞窟,越往里面走,邪光就越耀眼,直到走到洞穴深处,那老者坐在一个岩石上,紧闭双眼,流着诞水的嘴在嘟囔着什么,在他周围的地面,写满了古怪扭曲的符号,在岩壁上,贴着许多蓝紫色符纸,符纸上血红色的咒文,正隐隐发光。
来者默默地视着老者,走到他面前,单膝下跪,低着头说道:“主公,秘宝已有下落了。”
老者紧闭的双眼睁开,刺眼的绿光瞬间消失了,老者拄着自己烂木拐杖,走到年轻人面前,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后脑上。
“真的,是,药石?”
“是的主公。”
“做得好,陶君,你,是我的,心腹。”
年轻人把头埋的更低,说道:“我愿为主公鞍前马后,助主公完成霸业!”
“很好,准备,出发,寻找,秘宝。”
“是。”
年轻人答复老者后,起身离开了洞窟,绿光再次亮起,却比刚才更加炽盛,更加阴冷。
入夜了,倭寇们在村子里找了几间还算完整的房子,把最好的一间让给他们的首领清兵卫,其他人就随便的在屋里屋外住下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洁的月光照下来,不用灯笼就可以看到四周景色,也正因如此,村子中心堆积如山的尸体就更加触目惊心,而那一锅血肉还是那样满满地放着,围绕着无数蝇虫,恶臭难闻。
此时,年轻人正忍住呕吐的冲动,看着那口锅,即使眼前的一切让他头皮发麻,但他依旧艰难勾起了一丝坏笑。
村外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潺潺的溪水中,映着一轮明月,而水中之月,被伸入的手搅碎。
年轻人举起一捧水,喝了下去,漱了漱口然后吐了出去,反复了好几次才停下,然后洗了洗脸,坐在了草地上喘着气,休息了好一阵,才把刚才虐待不轻的胃安抚好,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他沿着小路慢慢往回走,刚走了几步,他就站住了,因为,一支利剑悬在他的咽喉之上。
这时,一个女子厉声说道:
“不许动!狗东西!敢动一下我要了你的命!”
声音十分清甜,听来是个温婉的妙龄女子,现在这种严厉的口吻,想必也是酝酿了许久才吼出来的,他刚还悬着的心现在安稳了。
他很平静的站在那,说道:“快跑。”
用剑指着他的女子显然有点搞不清形式,随即对着旁边暗处喊了一声:
“师兄们!这人刚才说了一句‘快跑’,肯定是对他同伙说的,赶紧出来追人呀!”
年轻人“噗嗤”一下乐出了声,站在那里笑,也不在乎咽喉处那锋利的剑刃已经割破了自己的脖颈,流出了一滴鲜血,而剑的主人明显慌了神,几乎贴在喉咙上的剑居然稍稍远离了一些,她气鼓鼓地说道:
“你...你笑什么?!再笑我取了你的性命!”
这时从树后陆续走出了五个人,站在了年轻人的周围,看他们的穿着素白淡雅长衫,有老有少,为首一人留着短须,眼神坚毅,头上束着精致的发冠,他开口道:
“师妹,他刚才说快跑?可他周围没人啊!”
年轻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索性不再言语。
另一人开口搭话道:“我们墨儒六秀自从出儒港以来,一路行侠仗义,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居然发现了如此恶行!吾等侠义之辈必诛杀倭寇!为民除害!”说罢,他已将腰间的玉萧抽出,紧握在手中。
听到儒港两字,年轻人眼中一亮,开口问道:“你们是儒港的人?”
“别动!你这国贼,不配知晓我们儒港!”用剑指着他的女子杏眼圆睁,尽力恶狠狠地说道。
“师妹,此言差矣,正所谓君子坦荡荡,无论面对何种人,吾等都要报上名字,这样才显浩然正气,才符合礼数,正所谓...”
一个双手持玉圭之人慢条斯理地说起了大道理,而他显然没有停下的想法,随后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说辞,五个侠客和那一个国贼不约而同地翻起了白眼,随后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人带着尴尬的笑容制止了他,说道:
“好好好,四师弟说的都对,那我们就自报一下家门好了。”
随即五个人全部正色,为首的人最先开口道:“儒港显学,墨儒六秀,诗行君。”
温文尔雅的人继续说道:“儒港显学,墨儒六秀,玺书子。”
然后,手持玉圭的那位,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说道:“在下,圣儒学港,显学门下,墨儒六秀,其三——”最后一个字被拉得老长,然后他微微颔首,恭敬地说道:“礼多人。”
“吾乃乐茗客。”手持玉萧的人抢着说道,然后又开口:
“那位用剑指着你的,便是我们大家闺秀兼小家碧玉的好师妹,春秋月。”
年轻人转头看向女子,女子大概十七八的年纪,白皙清秀,一双乌黑杏眼中,似乎能满映出今夜的迷人月色,可佳人此时正用剑威胁着自己的性命,还努力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模样甚是可爱,他尽最大可能不发出笑声,但憋得实在辛苦。
“幸会幸会,那——”
年轻人环视周围几人,将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人身上,而那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冷冷的看着他。
“这位仁兄是...”
“啊,这是我们的四师兄,人称易先生,智谋超群。”
当乐茗客介绍完他的四师兄,这位易先生也没有任何情绪,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被抓的年轻人,说道:“此人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那倭寇怎么会收留这个人的?”
诗行君问道,而易先生还是盯着年轻人,说道:“想必是他是有什么其他用处。”
“五师兄!谁让你把我的名字告诉这个国贼了!”
小师妹春秋月嗔怪道,转头对年轻人说道:“你这国贼,快说,毁掉村子的一共有多少倭寇!你胆敢欺瞒,别怪本姑娘剑下无情!”手中剑又再一次悬在年轻人咽喉处。
可年轻人并没有丝毫畏惧,他面对着春秋月,眼含笑意,嘴角上扬,好似蔑笑。
“你笑什么!”春秋月柳眉倒竖,用她本人听起来十分威严的声音对着年轻人吼道。
“我在笑你不爱惜自己啊。”
“你说什么?”
“你这么跟我说话,就没想过一会儿落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会不会怜香惜玉啊~啧啧。”
“你这无耻...”
“小心!”
春秋月的怒斥还没出口,易先生突然一声惊呼,众人向远方望去,只见一阵暗绿色的术法箭矢,已然向他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