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带着陈兴、罗宏俊和洪秀全去用斋饭,文觉本人却是折回了寮房。
寮房,是寺庙中专供香客居住的地方。
三天前,赵双刀从王培忠处得知青莲寺主持医术了得,当天下午便来了青莲寺。青莲寺并不难找,在赵双刀拿出五百两银子的香火钱后,青莲寺的这位文觉大师立刻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当即给赵双刀看了腰伤,从服用汤药到平日护理都给了详细的建议。
这腰伤当然可以治,尽管不能恢复如初,却也能恢复得七七八八,但需要赵双刀留在青莲寺一些时日,因为除了每日需要服用的汤药,还要文觉每天运功推拿。
如此,赵双刀便在青莲寺短暂住了下来。住的,自然就是寮房。
若是其他香客来访,说不定只是屋中一张地铺,可赵双刀有五百两银子开道,住的自然是独立一间,除此之外,日常三餐都有人专门送来,简直比外面的客栈还舒坦。
毕竟是寺庙,空气中总弥漫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加之处在枫林间,整个寮房更显几分清灵。突然,赵双刀眼眸动了动,旋即起身行礼,“大师。”
方才文觉正运功为自己推拿,半途却被小沙弥叫了出来,如今见文觉回来,便随口问道,“方才是哪位贵客?竟劳驾大师亲去。”
文觉示意赵双刀坐下,继而盘膝坐在赵双刀身后,双目微闭,一边运功,一边道,“是新来的县尊大人。”
察觉文觉要为自己运功推拿,赵双刀本已全身放松,骤然听到‘县尊大人’四个字,身体不禁一僵。
察觉赵双刀腰间肌肉一绷,“怎么了?”
“哦,没什么。”赵双刀清醒过来,旋即放松身体,似随口一问,“县尊大人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县尊大人是来礼佛的?”
文觉:“当然不是。县尊大人崇的是道,来庙里是为了查案。”
赵双刀当然知道文觉说的县尊大人是谁,毕竟余杭范围不大,再者,青莲寺也不是什么名迹古刹,临县的县令也不至于来余杭的寺庙。但查案……总不会知道自己到了余杭,所以想来抓自己吧?
一听这话,赵双刀下意识道,“什么案子能查到寺里?”
文觉仍闭着眼,双手推拿,“没什么,两年前的一件案子。”
因将普刘氏的案子简单说了——
两年前,有个叫普凌的秀才死在孔井山附近,普凌的妻子普刘氏借口王大爷与普凌有怨,硬是赖上了王大爷,坚称是王大爷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先是与陈兴等人有关,如今又和自己的结拜兄弟有关,虽然有些巧合,可赵双刀也没多想,只下意识问道,“那这事到底是不是王培忠做的?”
文觉闻言淡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也不知真相。但王施主在余杭的声望极高,铺路搭桥这种造福乡里的事更是时常去做。试问这样的人,当真会是那种害人性命的大奸大恶之徒吗?”
虽然没有直接明说,可这话基本也等同于回答了。赵双刀闻言不禁摇头,“这么说,这纯粹是那普刘氏泼妇闹事、污蔑乡绅了?”
说罢,赵双刀突然想到陈兴等人要是花了那么大精力,最后查到的结果竟然是刁民诬赖,该是何等表情?想到这里,赵双刀嘴角竟翘了起来。
听赵双刀这么说,又见这个人高马大、带着江湖气的汉子嘴角竟然露了笑,文觉却是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也不管赵双刀能不能看到,摇头,“非也。”
赵双刀不禁一愣,转过身来,“怎么?”
文觉指了指赵双刀腰间,示意他不要轻易扭腰,“王施主来到余杭已有数年,开始时候,真是彻彻底底的一个生意人,自从出了普刘氏的事后,这才开始做造福乡里的事。”
赵双刀心神不禁一紧,紧紧盯着文觉,缓缓道,“这么说……”
文觉坦然看向赵双刀,继而点头,口出轻吐两个字,“赎罪。”
这的确可能是一个原因——之前只做生意,自从出了普刘氏的事,就开始做些造福乡里的事,很可能是出于赎罪的心理。
文觉:“两年前,王施主曾经来过青莲寺一次,在佛祖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贫僧也不知道他和佛祖说了什么,但来来往往的香客贫僧也见过不少,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一般人不会和佛祖说那么多。”
那就更明显了,毕竟很多人做了坏事,都喜欢到佛祖面前忏个悔、祷个告什么的,菩萨、上帝同理。毕竟嘛,不求人的时候,谁会拜佛去?既然来拜佛了,那肯定是有事啊,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俗话可是很有道理的。
或许旁人不能理解这种心态,但赵双刀,那可是太理解了!毕竟他也做过这种事。尤其是混黑的,都喜欢拜关二爷。某种程度上,关二爷简直成了黑社会的灵魂支柱。为什么?关二爷仗义啊!万事从来两难,没错,大家干这行是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但对兄弟有情有义啊,正所谓‘一义遮百丑’。
尤其赵双刀知道,自己的那位兄弟可从来不信佛,没点事情,怎么可能跪在佛祖面前?
赵双刀又想到,自己和王培忠兄弟情深,那天王培忠为什么没提出亲自陪自己来青莲寺,而是让人送自己来?
想到这里,赵双刀不禁看向大殿的方向,好像真能透过重重墙壁看着大殿的那尊佛像似的,只心底默念,‘他是心中有愧,不敢来。’
见赵双刀出神,文觉碰了碰,“施主?”见赵双刀‘哦’了一声,圆通继续道,“不要多想,贫僧只是说了些自己看到的,至于王施主到底有没有做过那样的事,贫僧是真不知道。”
赵双刀也知自己表现的有些太过了,“大师莫要见过,这些天在寺里呆的有些闷了,所以听到这事不由多问了些。”说罢,还故做掩饰的哈哈一笑。
文觉也没多说什么,只含笑点头,“不碍事的。”
却说陈兴、罗宏俊这边。
尽管陈兴看文觉那肥头大耳模样,一直觉得他是个酒肉和尚,可真正进了食堂,真是没闻见半点肉腥味。毕竟是斋饭,没什么太多的花样,只两菜一汤——葱拌豆腐、醋溜萝卜、青菜汤。
虽然对于斋饭不好吃早有准备,可这么素……陈兴还是有些难下筷子,毕竟嘛,这些天可是各种荤腥轮着吃的,换了前世,那肯定会吃得发腻,但这时代,远没后代的那些工业品,甚至连辣椒那些重口味调料品都不多,想腻都不容易。
不好下筷子,陈兴这饭就吃得慢了,倒是罗宏俊,没那么多讲究,几口扒完,旋即罗宏俊感觉腹部一阵翻涌,便打算去厕所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问了小沙弥厕所位置,罗宏俊便一路奔了过去。
厕所在寺庙大后方,或是厕所肥力太好,厕所外的大枫树长得格外粗壮,尽管没有蹲式马桶,尽管没有自动冲水,可蹲着如厕的时候,抬头便能看见外面红彤彤的枫叶,那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正所谓下面的菊花畅快了,上面的眼睛也看舒服了。
如厕过程也不细述,只一顿稀里哗啦后,肠胃可谓通畅至极,罗宏俊才刚刚站起,正打算往外面走,不料一个声音却是传了进来——
“县丞大人最近可好啊。”
一听这声音,罗宏俊全身一个哆嗦,双腿一软,险些直接掉粪坑里!
罗宏俊如何能忘了这声音?一刀直接令人尸首分家、重伤之下仍能伺机半空旋踢生生踢断一个武将的臂膀……尽管见过的时间不长,可当夜发生的事,罗宏俊怎么会轻易忘记?哪怕是声音,罗宏俊也是记得清清楚楚!
看着厕所那不足一米宽的入口,罗宏俊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