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人类窝里斗,她没拍手称快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至于说眼前这一切,皆是因有人出手救她而起……
那都是笑话。
若不是顶着这副人类的身躯,若她一滴血便可让人类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些人还会再对她爱心泛滥,出手相救?
只怕不仅不会出手相救,还会争抢着要从她身上分走一块肉。
他们要救的根本就不是她。
如同李嬷嬷,疼惜的不过是原主,而不是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异类。
而她愿意跟李嬷嬷和平相处,也只是为了生存。
云翎微垂着眼睫,乌黑漂亮的眸子深处透着近乎冷酷的平静,那张惹人怜惜的苍白小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抹极力想要掩饰,却依然掩饰不住的惊惶。
那模样,让人毫不怀疑她之前的不假辞色,都是在故作镇定。
原本,云翎打定主意要假装柔弱到底,冷眼旁观的安心看好戏。
不过念头一转,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就在众人都惶惶不安的时候,云翎毅然挺直纤细的背脊,上前一步挡在蓝衣青年面前:“你不就是想让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便是,还请放过这些无辜之人。”
她这么说,并不是真想替这些人求情。
相反,她是要进一步激化双方的矛盾。
她可以肯定,以蓝衣青年目中无人的性格,绝不可能因为她一句话,就放过茶楼里这些人。
被人类研究那么多年,她自然也反过来研究过人类。
诚然,她只是通过传承中的内容研究人类,没有实践经验,远达不到一眼便能洞悉人心的地步,但要论她对人类的了解,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个人类有她深刻。
随着云翎的话一出口,茶楼里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顿时都充满了感激,隐隐还有几分愧疚与不忍。
然而正如云翎预料的那般,蓝衣青年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多少。
他扬着下巴,无比轻蔑的看了云翎一眼,高高在上的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本公子看上的一只玩物而已,本公子要砍谁的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教?”
云翎似是被这话打击到了。
纤细的身子轻轻一颤,眼眶如小白兔般迅速泛起了一圈殷红,泫然欲泣,整个人如弱柳扶风一般,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即使如此,她依然隐忍的咬紧苍白的唇瓣,那模样,看得在场众人心都要碎了。
加之蓝衣青年不近人情的轻鄙之言,让他们刚升起的希望重新破灭,在这样的双重刺激下,众人心中一时间都涌出了一股强烈的激愤之情。
这股情绪就像一把强效催化剂,一下子就点燃了众人的热血。
将他们心中的所有畏惧,都化作了浓烈的愤怒与勇气。
“谢恶霸,你强抢民女,欺压百姓,迟早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茶楼里,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慷慨激昂的陈词,瞬间引发了众人的共鸣,一时间群情激愤。
“谢恶霸,有种你把我们都杀了!”
“对,有种你就把我们都杀了,苍天啊,我们云莱郡的百姓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为何要这般的苦命煎熬啊!”
“都来看看啊!郡守之子枉顾国法,杀人取乐,天理不容啊!”
“哪儿还有什么天理,咱们云莱郡的天都是黑的啊!”
“谢郡守鱼肉百姓,纵子行凶,监御史不闻不问,作壁上观,太尉更是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剩下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究竟还有什么活路可言啊!”
“敢问天子,我们究竟是您的百姓,还是您的仇人,您要派这么些恶人来折磨我们!”
有人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悲愤万千的仰天长啸,那啸声凄怆,直击人心,如晨钟暮鼓,传遍远近街道,引得无数路人闻声驻足,纷纷愤慨不已的议论开来。
“快听,又是那谢大公子在作恶了!”
“哎,也不知道这又是谁被那无恶不作的谢大公子给害了,真是惨!”
“简直是丧心病狂!”
“咱们云莱郡,迟早要毁在谢家人手里!”
茶楼里。
谢允辉被眼前这毫无预兆发生的一幕给吓到了。
看着眼前那一张张充满愤怒的脸庞,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心底第一次感到了慌乱。
他脸色发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冲众人威胁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爹是郡守,你们这些贱民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信不信我爹统统治你们个杀头之罪!”
说话之际,他再次往后退了两步。
从前他作恶的时候,旁观者碍于他的身份背景,不敢多管闲事,而被害人即便有反抗的,也只是个把,不足为患,更多的则是乖乖服从任他收拾,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被人群起而攻过。
这一刻,他真的怕了。
不是怕众人那仇恨的模样,而是他觉得他身上的一片指甲盖,都比这些人的命宝贵,要是他受了伤,这些人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他多亏啊!
所以他在感到害怕的同时,又觉得无比恼恨。
不过是一群肮脏又卑微的瓦砾,他们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给他这种高高在上的玉帛踩在脚下随意践踏,为所欲为的吗?
他们凭什么反抗?
然而,他的威胁之言不仅没能平息众怒,反而如火上浇油,使得众人的情绪更加激愤了。
再看另外两个和他一起来的青年,俨然已经被眼前的阵仗吓破了胆。
两人抱着头,面无人色的连连后退,最后直接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平日里,他们没少跟在谢允辉身后为虎作伥,祸害百姓,众人在声讨谢允辉的罪行时,又怎会漏掉他们两个狗腿子?
不过众人关照的重点都放在谢允辉身上,对他们两个的针对也就显得平和许多。
即便如此,两人也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强烈的怨愤之气,吓得那叫一个肝胆具颤,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