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在这里丢人现眼吧!”赵文冬的老婆一扭身,进屋去了。
蒋燕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儿到陈文勇身边听聊天去了。
赵婷婷蹲在地上向陈一帆招手:“快来,快来。”
陈一帆跑过去蹲在赵婷婷面前,赵婷婷神秘道:“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陈一帆这才看见赵婷婷面前的地上有几片交替重叠的叶子,叶子拢成一个小堆,叶子下面应该盖有什么东西。
陈一帆摇头。
赵婷婷“嘘”了一声,轻声道:“小声一点。”
陈一帆点头。
赵婷婷小心翼翼揭开叶子,就像揭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怕吵醒什么东西似的。
陈一帆看见叶子下面是黑乎乎的一坨,陈一帆悄声问:“这是什么?”
赵婷婷悄声回答:“鸡屎。”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看鸡屎?”
“因为这坨鸡屎不一样,你看,这里面有种子。”
陈一帆仔细一看,黑乎乎的一坨中间隐隐透出一点黄色,看那样子像玉米。
这是一只消化不良的鸡。
陈一帆惊喜道:“还真有一颗种子啊。”
赵婷婷再次提醒道:“你小声一点。”婷婷把叶子复又盖上,“不要吵醒它,它一会儿就会发芽啦。”
两个人又掐了些野草来盖在上面,盖好后又反复揭开来欣赏。两个人守着一坨鸡粪过了一下午。
陈一帆和赵婷婷这也算是有过共同的期待了。
之前陈一帆也会跟着父母回农村来看望爷爷奶奶,不过来去也就半天的功夫。真正了解农村是从“小住”开始的,而带他了解农村的人,赵婷婷算一个。
比如赵婷婷教他怎么对付乡下的狗,也是赵婷婷让他明白,在农村,鹅比狗厉害多了。
赵婷婷告诉陈一帆,狗要是向你跑来,你千万不要跑,你一跑,狗势必会奋不顾身追向你。相反,你要是向狗慢慢走过去,或者假装弯腰在地上捡石头,狗就会吓得转身跑掉。
鹅就不一样,曾经有一群鹅霸占了陈一帆的必经之路,陈一帆用对付狗的方法对付它们,结果吃了大亏。
陈一帆慢慢走向那群鹅,又假装在地上捡石头,结果那群呆头鹅全然不受威胁,反而扑腾着翅膀奔过来,对着五岁的陈一帆就是一场围攻。
那群鹅一定是练过,有鹅攻上三路,有鹅攻下三路,有鹅上下三路都不放过,出嘴极快。陈一帆的头、脸、身上被啄得青一块紫一块,就连裆部也没避开,陈一帆又痛又害怕,哇哇大哭起来。
这时,四岁的赵婷婷大喊大叫着冲过来,像一个女壮士。她把围攻陈一帆的鹅冲散了些,又大喊大叫着冲过去,如此反复,很快就把一群鹅全赶下了田。活生生上演了一幕美女救英雄的戏码。
陈一帆身上头上都是鹅毛,哭得鼻涕冒泡泡。赵婷婷把陈一帆头上身上的鹅毛摘干净,帮他把鼻涕擦掉,安慰良久。
农村,不是那么简单的。
陈一帆在城里顽劣,可到了农村竟不如一个比他小的农村小女孩,归根究底,是陈一帆缺乏在农村斗争的经验,而赵婷婷,不吝把这些经验一一传授给陈一帆。
也可以这样理解,陈一帆在农村与狗与鹅与牛与蛇虫鼠蚁斗智斗勇,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回到城里越发无法无天。
“看鸡屎”和“人鹅大战”以后,陈一帆认定赵婷婷骨骼清奇勇猛无敌,将来必成大器。
赵婷婷小学毕业后被她父亲接去县城读初中,慢慢的,进城以后的赵婷婷就像中毒一般走到另外一条道路上去了。总之,陈一帆喜欢小时候的赵婷婷,长大后的赵婷婷让人一言难尽。
躲在卧室里的陈一帆听见赵婷婷问:“奶奶,帆帆哥哥呢?”
这可为难奶奶了,陈一帆躲起来之前有交代,说自己没回来,大孙子的话不能不听,而婷婷那离家出走的奶奶毕竟和自己交好,让自己去骗小孩子又做不出来。
奶奶只得笑道:“你猜。”
赵婷婷说:“刚刚在外面碰见爷爷和陈叔叔,他们说帆帆哥哥在屋里,帆帆哥哥一定是躲起来了。”
奶奶在心里对陈一帆说,这可怪不得我了,是你爷爷和爸爸出卖的你。奶奶说:“他和你玩呐,去找他吧。”
赵婷婷来到卧室前敲门,嗲声嗲气地说:“帆帆哥哥,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赵婷婷把“帆帆哥哥”喊得很像“帆帆咯咯”。
陈一帆只得把门打开,面前的赵婷婷又把陈一帆吓了一跳。为什么说“又”呢,因为每次见到赵婷婷都给陈一帆带来不小的视觉冲击。
今天赵婷婷在左右两边靠近耳朵的地方各绑了一个马尾,马尾垂到胸前来。别看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发型,但它复古、挑人,能驾驭的人可以给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不能驾驭的秒变村姑。
显然赵婷婷太过不自量力。
陈一帆认为,赵婷婷何苦要把自己弄成一个城乡结合部的村姑。
这还不算完,赵婷婷还在头上戴了一个有白色猫耳朵的发圈,穿了一条女仆装裙子。
很多小萝莉喜欢这样穿,给人萌萌哒的感觉,可是赵婷婷皮肤黑,长得又壮,简直不忍直视。
赵婷婷看到陈一帆,举起右手,把食指和中指弯了弯,扮可爱状,嘴里叫到:“喵,喵。”
陈一帆脊背发麻,不动声色道:“这都被你找到了。”
赵婷婷捏着嗓子,得意道:“那是当然啦,也不看看人家是谁。”赵婷婷不等陈一帆邀请,自己就进屋去了。
陈一帆只得大开房门,然后跟进去。陈一帆说:“大冷的天,你这样穿不冷吗?”
“不冷啊,帆帆哥哥,你不觉得人家这样很可爱吗?”赵婷婷的声音嗲得让陈一帆寒毛直竖。
若是别人被这样问及,估计会敷衍一句“是挺可爱的”,可陈一帆连敷衍都不愿意,太过违心。他问:“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说话?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这样子说话好听啦,我们班的女生都这个样子说话的啦。”
想到小时候的斗鹅看屎之谊,陈一帆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赵婷婷。陈一帆说:“我们班女生就没有一个像你们这样,我觉得她们挺好的。”
赵婷婷显然没能理解陈一帆的“提醒”之意,赵婷婷说:“是吗?那你们班的女生多无趣。”
陈一帆不想说话了。
赵婷婷把一直抱在怀里的一本书拿出来,放在书桌上,是一本数学资料书:“帆帆哥哥,你学习好,给人家讲讲数学可以吗?”
考虑到两家人的关系,陈一帆不好一口回绝:“哪道题?”
赵婷婷把书打开:“这页,这页,还有这页。”
陈一帆问的是“道”,赵婷婷回答是“页”,敢情都不会。
陈一帆耐着性子给赵婷婷讲题,一讲才发现,纯属对牛弹琴。赵婷婷什么都不懂,比池诚考三四百分的时候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懂就不懂吧,还不专心,小动作不断。一会嘟嘟嘴学金鱼吐泡泡,一会儿摸着“猫耳朵”学猫叫。她多次打断讲题的陈一帆:“帆帆哥哥,那次你上电视我都看见了,就是辩论赛那次。我给我同学说你是我的帆帆哥哥,她们都不相信,好气人哦……”
陈一帆想,幸好不信。
赵婷婷回家吃午饭去了,陈一帆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奶奶本来想留赵婷婷吃午饭的,偷偷征求陈一帆的意见,陈一帆坚决不同意。
饭桌上,奶奶问陈一帆:“帆帆,你就那么喜欢婷婷吗?两个人在卧室里叽叽咕咕说那么半天。我说留婷婷吃饭,还不同意,怎么啦,害臊啦。”
陈文勇和蒋燕都看着陈一帆。
陈一帆急到:“奶奶,您什么眼神儿,我怎么会喜欢她。”一想到赵婷婷那衣着那声音,陈一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奶奶说:“婷婷有什么不好,长得又喜庆。”
陈一帆想把祸水引到蒋燕那里去:“那您问问我妈,看我妈同不同意我喜欢赵婷婷。”陈一帆知道,无论从哪方面讲,蒋燕都不可能喜欢赵婷婷。
蒋燕多狡猾,蒋燕说:“现在恋爱自由,你要喜欢谁那是你自己的事,这个是你的青梅竹马,我也不好说什么。”
爷爷说:“赵文冬那孩子命苦,家里条件不好,他爸爸病又多,我准备帮他们家争取一个扶贫名额,就不知道能不能批准下来。”
爷爷陈永德已经六十多岁了,是龙溪村二十多年的老村长,为人公正无私,深受乡民爱戴。
爷爷又说:“婷婷那孩子还是不错,嘴甜,看到我们非常有礼貌。只不过配我们帆帆嘛,那还是差了些。”
陈一帆白了蒋燕一眼:“就是嘛,还是我爷爷欣赏水平高。”
爷爷道:“说你堂伯他们一家下午也要回来。”爷爷口中的堂伯就是父亲陈文勇的堂哥,名叫陈江平。
陈一帆一下子来了精神,激动道:“那堂哥也要回来吗?”堂哥是指陈江平的儿子陈晋鹏,现在是985某高校的大一学生,脾气秉性与陈一帆很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