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人生如棋
……
“王灵之，你可要与本席对弈一局？”谢道韫朝王灵之开口问道。
“学生王灵之，请教先生。”王灵之行了一礼坐下。
“请。”
王蓝田知道王灵之自小聪慧，不光其他，就棋艺方面在他们兄弟几个中已经棋难逢对手。他自己从小就对下棋这样的不感兴趣，要他舞刀弄枪还能应付，这需要耐着性子的事情他不喜欢，在坐席上一坐上就是数时辰，他也坐不下。
他瞧着两人对弈，照王灵之的话来讲，她闭着眼睛都能记得棋局，他实在是好奇王灵之和谢先生谁更厉害最后谁会赢。
对于梁山伯，对待棋局上的棋子就像对民一样，当以仁德，不论落败得胜，都无私奉己，鞠躬尽瘁。
对于马文才，棋局如战场，杀伐果断的将军有时候为了大局舍弃几颗棋子并无大错。的确如此，在人权至上又值战乱的时代，胆识谋略缺一不可，妇人之仁要不得，将外敌尽快赶走才能使国家尽快恢复元气，沙场上是一刻都等不起的，无关残忍。
而对于王灵之来说，棋如人生。来到这个时空，她必须要做到守护家人，要肩负起挽救悲剧的责任，不论世界是贫瘠还是繁华，都应该既来之则安之过好一生，将来之不易的人生过的圆满充实。
莹白的右手捏着黑子，落子布网，一子落而定全局。
棋逢对手，来往间，素手着白子的谢道韫渐渐皱起了眉头，略较思量。
这次陈·护花使者·子俊·夫子站在后面屏住呼吸也不插嘴说话求关注了。
几番较量下来，王灵之已知对方深浅。谢道韫是书院请来的讲席，自身又是才名在外已久的女子，左右不过是一盘棋，作为曾经的小书灵，看过这么多的棋谱早就知道各种解法，可对面这是一个东晋的古人，不能做太过于刻意，只待一步步迂迂回回，慢慢引导着局面。
手放在墨潭般的黑子棋盒里，捻了一颗黑子又抽出，黑子穿梭在白皙的指尖，黑白分明。
马文才看着那只手一步一动缓缓的将指尖黑子错落布在棋盘各处，那只手的主人此刻眉眼满是认真，仿佛真点兵步将的少年将军一般。
魏晋多好风流韵骨自成天然的同时，男子中也流行弱柳扶风之姿，大多是以阴柔为美，所以士族男子中强壮的手也是不多见的。
这只手不如男子粗壮，但也不似女子般柔弱，舒展棋子的时候，如翠竹般坚韧修长而力有余。
四下静谧，见谢先生皱眉，学子们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出声打扰。王灵之和谢道韫这一局一直对到了下课，陈子俊看着最后的棋局惊叹，是长生劫。他看王灵之的眼神变了又变，此子棋艺甚是高妙，他道：“谢先生与王灵之，平局。”
谢道韫怔怔地看了看棋局，默了道：“承让。”
王灵之赶紧道：“学生不敢。是先生多有承让。”
”灵之小友棋艺精湛，道韫佩服。”没想到谢道韫竟然会这般称赞她，“你落子不骄不躁，攻守皆备，点兵步将一气呵成。棋如人生，不知灵之以为何为战？何为将？”
谢道韫现下已然是有了困惑，这大概是她出阁前最后一次在外。自己的叔父曾经和自己谈过，她对于人生和将来的婚姻都有了几分迷茫，所以想找一些别人的不一样的看法追求。曾经年少对人生有过一些见解，也通过棋局和其他，见过别人的不同，现在看来皆不一样了，和当时的心境不一样了。眼下她对面前的这一个少年很好奇，好奇聪慧如他会怎么看待自己的人生和棋局。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是也。
而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良将者，仁义礼智信，缺一不可。”
谢道韫笑道：“好，好一个仁义礼智信缺一不可！下安黎庶，上报朝廷，灵之小友若为官，必是国家栋梁。不知道灵之小友认为何为人生？”
王灵之那番话出自《孙子兵法》，王蓝田也是熟读《孙子兵法》，他虽棋艺不佳，但也知她的意思，只摇了摇头笑了一笑。
王灵之笑道:
“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学生认为，凡人者，生来不同，或庶族平民，或士族皇权。虽不能变，但知其所始，不能知其所终。多者皆以金钱地位名扬天下为传，岂非不自然有真才实学者皆得以善世。圣贤者多如牛毛，皆以人生当圣者。得之失之，来之安之，不可一概而论。不论高低得失成败，爱而不贪，念而不痴，性情自迁。
人生当如己意，且以真性情。善使人长久，不论男女，皆应以立人为己任，心以万物，爱敬善人。君子以自强不息，于学以上下求索，于人生当竭尽全力，言不贪事不欲者皆伪圣人。得之失之，所幸所命，亦皆尽人事先之。
学生不是圣人，追求所想会奋力一搏，此生只愿家人安康，一生平安喜乐。万物人生皆多变，不论闲忙，过好此刻便是学生的想法。”
她这段话大概意思就是，人生来不能选择家境贫富，但能以真才实学努力改变。伪善的人多的是一肚子坏水用仁义道德拘束别人，人生就应该顺从自己的心意，活的潇洒又真性情。
不论男女，一个人最基本的，应该是立人，先成为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做人就好好生活，求学就上下求索求知若渴，有想要的就应该竭尽全力拼搏。
把没有欲望说在嘴边，不如大方承认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不管结局如何，先尽人事。至于人生，未来多变化难测，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活在当下，顺着自己的心走就是了。
王灵之说罢便行一礼，离了坐席站回王蓝田旁边。
她倒是没有像马文才一样桀骜不驯答”学生必定竭尽所能达成先生的评价”，而是看了王蓝田一眼，既然成为了王灵之，自然不能让知道的悲剧上演，又怎么能让身边的人有事。
马文才想，这就是她认为人生吗？诚然如她所说，伪圣人比比皆是，多的是一肚子坏水的人满嘴仁义道德。这一点王灵之说得对，要什么就应该努力追求，只是他不能理解，想要的东西，不是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握到自己手上吗？优柔寡断得不到所想要的最后只能追悔莫及，为什么要失之我命！
他马文才就是不信命，能决定他命运的只能是他自己！他想要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遭到任何阻挠也不会放弃，王灵之就是个胆小鬼。
谢道韫抿唇不语，良久，说了两个字：“极好。”
说完，她又看向和他们站在一起的马文才道：“马公子与两位王公子是好友？马公子当与之多接触，对你大有裨益。”
马文才挑了挑剑眉，他看着谢道韫：“先生放心，学生知道。”
谢道韫颔首。
已过了下课时间，陈子俊宣布今天的课到此为止，众学子陆陆续续离开学堂告辞，看向王灵之的眼神皆有敬佩，再无轻视。
便是荀巨伯，促狭地挑了挑眼潋滟一笑，真心实意道：“灵之兄棋艺高见，巨伯佩服。”无视王蓝田的斜眼白眼桃花眼怒瞪再瞪狠狠瞪，笑呵呵自来熟地上前就要搭王灵之肩膀以示滔滔不绝的仰望加敬仰。
［王灵之:？
咩咩咩？真的吗？］
马文才不着痕迹地挡开了荀巨伯就要搭上王灵之肩膀的那只'咸猪手'。王蓝田又开始修炼起了瞪眼功，大有瞪谁谁怀孕之架势。
王灵之笑道：“全靠谢先生承让。明日巨伯兄与先生对弈，先生也必定夸你。”
梁山伯再次有种同道中人的感觉，作了个揖，“灵之兄，山伯也佩服你。”
祝英台在一旁也是笑脸云云，少了之前的偏见，她也是敢做敢当，亦如对爱情的敢爱敢恨。
嗯，小蝴蝶们都是真性情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