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齐陆在医院已经呆了快半年,过年前夕赵晨来接她。齐陆给我放了几天假让我回家,我替齐陆装行李,赵晨撵我,说什么也不用带,到他家新买就是。我只好拖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出病房,赵晨把轮椅收在后备箱,将齐陆搀扶到车上。齐陆问要不要送我到火车站,我还没开口,赵晨扔给我一百块钱:“自己打车得了!”便上车扬长而去。
手机响了,齐陆打过来电话说:“赵晨他总是这样,你别介意。”
我一想起赵晨那副终于摆脱掉我,可以独自面对齐陆的小人德行就生气,故意对齐陆说:“你可小心你身边的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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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莹和胡域的烧烤摊终于在半年前成为了烧烤店,二人用心经营店面,靠着胡域一手祖传的烧烤手艺闻名整条小吃街。店里生意很好,还雇了几个服务员帮忙。
齐陆到时,刘莹站在前台算账收钱,身边放着婴儿手推车。车里的孩子正在酣睡。
刘莹的孩子刚十个月大,是去岁过年那天生的,小名年年。
齐陆小声地说:“这里吵,孩子怎么在这睡着了?”
刘莹撇嘴,笑着说:“我刚从家里过来,在店里帮忙。这孩子困了就睡,跟她爸一个样!”
胡域出来送餐,听见这话,也向齐陆埋怨道:“这孩子天天哭声大,跟她妈一样的金嗓子!哭起来把我这两只耳朵都震聋了,哄也哄不好,和刘莹生气时一样,倔!不听劝!”
“得了啊,烤你串去!我们女人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刘莹说罢,便喊过来一个伙计看前台,自己推着婴儿车和齐陆出去。
点点星夜,晚风清凉。
刘莹走到长椅旁,叫齐陆一同坐下。
“一直给我们供货的那家肉铺要搬迁了,今天我到生鲜市场找新的肉铺谈价钱。回来的路上想起孩子尿不湿没了,正好路过你们公司旁边的那个世贸楼,一楼不是有母婴店吗,我就进去买了几包尿不湿,出楼门的时候正好跟个男的撞一起了!”
齐陆问:“然后?”
“然什么后啊!你得问那个男的是谁!”刘莹不满。
“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叫我来就是跟我说你和男人撞上了?难道他是碰瓷的,为了讹你?”齐陆颔首道,“莫非是你喜欢的某个大明星?你喜欢的太多了,我猜不着。”
刘莹抓住齐陆的胳膊激动地晃来晃去:“是季然啊季然啊!”
齐陆愣住了,怎么会是他。
“他没变化,一脸的生人勿近。不过他没认出来我,可能我生孩子之后没重保养!”
刘莹对着手机拍来拍去,一脸担忧地对齐陆说:“你快帮我看看我这脸需不需要打玻尿酸!是不是看上去显老?我得好好攒钱养脸,决不能变成黄脸婆!”
齐陆搂着刘莹,两个人靠在一起。
“你啊就别折腾了,这不是个挺美的好妈妈吗?平时多注意身体,自然不会成了黄脸婆。”
“其实我不重视那些,我只在乎我的年年!我要对她好,我要给我的母亲看看当妈到底该是什么样子,至少不会像她,抛弃孩子…”
“齐陆,我真的想问她,为什么只带走弟弟妹妹,把我丢下。”刘莹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年年醒了,伸着小指头去抓婴儿车上悬着的布偶。
“宝宝看这是谁啊?是陆陆阿姨啊!”刘莹见孩子醒了,一脸幸福地把年年抱在怀里。
齐陆相信,刘莹一定是位好母亲。
刘莹问:“去找他吗?”
“谁?”
“季然!”
齐陆摇头,“我该回去了。”
深圳太大了,高楼大厦掩盖了本该透过每一寸土地的月光。道路上的车辆总是拥堵塞在一起,每一个地铁站都在人流涌动中压榨空气,每一座写字楼里都呼喊着生生不息,继续为钱奔忙追赶。
我怎么才能找到你,我有什么缘由去找你?
或许你早已结婚成家,在这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七年里,忘了我。
齐陆等了半小时才等来末班公交,投币上车后,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乘客。
司机大哥操一口山东话,关切地问道:“小姑娘,国庆去哪玩啊,这么晚才回家?”
齐陆坐在第一个座位,“今天去参加朋友婚礼,明天大概会出去玩。”
齐陆想,明天就出去逛逛菜市场,给张婆婆家囤点儿菜,难得假期,不购物实属浪费。
“那好嘛,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看看世界!等老了再旅游,怕是腿脚不好使,望着山川秀丽,可就是走不动啊!”
齐陆一路上都在听司机大哥讲自己年轻时爬过的山头,蹚过的河流,这寂寞的乘车时光变得有趣的多。
齐陆下车已经快午夜了,路上静悄悄的无一行人。不远处的便利店还在营业,齐陆进去买了面包和水边走边吃。
楼下饭馆早已打烊,新换的LED门灯还在闪烁。
齐陆借着灯光,依靠扶手上楼,见那白猫挡在楼梯中央睡觉,齐陆怕猫摔了,小心翼翼地将猫抱到张婆婆家门口的毯子上,才接着往里走去隔壁。
齐陆在一片昏暗中翻手包,掏出一串钥匙链,摸索着开门。
“齐陆!”
那是似曾相识的声音,温柔有力。
齐陆的钥匙链,硬币、手包都跌落在地上,锒铛作响。
那张脸分明是季然!黑暗中,他凝视齐陆,忽然就笑起来。
齐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说些什么好。
“陆陆。”
季然向她走来,带着仍旧温柔缱绻的声音,带着齐陆朝朝暮暮的期盼,带着这些年无处诉说的心心念念。
他像光一样。
像光一样。
在这黑暗里,齐陆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眉眼,他的唇角,他的额发,他的鼻翼,他的一切的一切!
那是少年时暗自倾心,孤儿院中便萌生的一切爱慕!
齐陆奔向他!拥抱他!泪水冰凉,打湿季然的衣衫。
齐陆遭遇过的所有委屈、不甘、孤单、心酸,都在这一声声抽泣里烟消云散。
太阳升起,天才会亮;有光时,才能感受到温暖。
此刻,季然只是齐陆一个人的光。
耀眼,温暖,渴望,真是美好。
季然与齐陆紧紧相拥,他替齐陆擦干眼泪,抚摸齐陆的面庞与发梢。
他还是他,一点也没有变。
季然轻轻开口说:“陆陆,你提过高考后要留长发,还记得吗?”
齐陆在他怀里点头。
“我终于找到了你,可以看到你以后蓄起长发的样子。”
季然将齐陆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中:“我再也不会弄丢你了,陆陆。别再离开了,好吗?”
国庆节,举国同欢。
齐陆终于也有了,愿意去举国同欢的事情。
今晚的夜很像崇阳,似乎可以听见虫鸣,水声,可以听见廖丽喊齐均齐陆吃饭的声音。
可以一眼望见,季然身后,那个胆怯的小丫头。
齐陆说,“在你身旁总要流露出更忧伤的情愫,仿佛选择的归属会更加坚定。”
小时候,我以为会在孤儿院长大,只能永远抱着我的熊,那是我唯一拥有的。后来遇到你,遇到爸妈,那时的日子就像一场梦。梦里我拼命学习做到最好,希望让你们都满意,其实,我害怕被抛弃,我爱那个三口之家,妈妈叫廖丽,热心肠,忙忙碌碌。爸爸叫齐均,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爱吃红烧鱼和炒苦瓜。
梦里还有个人,叫季然。
他是最好最好的季然,在学校时只对我一个人好,在家里时也只对我一个人好,太像梦了啊,季然。
这是不是,另外一个梦?
齐陆揉眼,睁开,季然还在。
季然一只手捧起齐陆小小的脸:“别怕,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