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王妃
苏棉颔首，余光扫向殿内，怡妃那红色的身影正躲在门边，兢兢业业的往外张望，便招呼道：“跟本宫去圣鸾殿吧，皇上赏赐了几件裘皮，这天渐冷了，瞧你身子骨较弱，随本宫去挑一件你喜欢的。”
“这，这怎么好。”张嫣有些受宠弱惊。
身后启梦浅笑道：“美人不必客气，裘皮送来时奴婢也挑了一件的。”
原本是好意，在张嫣眼里却以为是刻意贬低自已，把自已与婢女相提并论，殊不知那裘皮苏棉也是会挑来穿的。
眸里一闪而视的轻蔑被苏棉捕捉道，盈盈道：“启梦挑的那件跟我看上的相差无几，再仔细挑挑应该还有相同的。”
张嫣这才释然，歉意的笑起。
几人走后，怡妃也总算敢出殿门，携着婢女往太后宫里走去。
自打重新入宫，张嫣尚未见过龙夜寻，只是每日忙着去太后那里请安惊吓一番，去怡妃殿前瞎逛，更何况她一个美人，没有皇上的召见不敢贸然前去圣鸾殿，如今被苏棉邀请。
彼时龙夜寻正在批阅奏折，行礼时苏棉无视他的存在，让张嫣有些讶异，独自福着身子。
龙夜寻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你来了。”旋即落向苏棉温和的笑起，“朕不招呼了，你们随意。”
这才起了身，随苏棉往内殿行去，他们之间恰然随合的相处，那流露出的气氛只教张嫣心里不舒服，启梦与苏棉的裘皮都已做成了款式相同的披风，特意拿给她看，若她喜欢，也好照着这样的款式来做。
只是她却无心系与此事，只暗想自已再也回不到当初，被他怜惜的时光了么。
终于，龙夜寻紧赶着安排好一切，依依不舍的与苏棉道了别，并把所有暗影都留下来保护她，方安心离宫，去找那个他口中所说的定情信物。
想想自已送他那寒酸的蝴蝶结，他便要如果煞费苦心的回赠一份礼物，虽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但也是僧感心酸。
日子也过得百无聊赖起来，总要找些消遣。
“启梦，去叫些吃的来，咱们喝酒聊天。”晚间，望着如此澄莹皎洁的月亮，不对月畅饮一番，搞出点名堂哪行。
启梦顿了顿，“娘娘，您不能喝酒。”
苏棉讪笑道：“我吃东西，看你们喝还不成？”
目光诡异的落向亭子后方那葱郁的幽林里，那些暗影里，她自然得叫出来一个人陪着启梦喝，这些日子这对冤家一个在明日，一个在暗里，虽都不露生色，可她也看不下去了。
眼下趁着闲，赶紧撮合一番。
启梦领命而去，不一会数名婢女随着她一起过来，在石案上摆满了小吃，与一些美酒。
“你们几个远处看着，若有人来就大声通报。”苏棉吩咐一旁的婢女，招呼着苏棉坐下，又对着阴暗处叫道：“小威，过来陪我们喝酒。”
一听这话，启梦的脸色立刻煞白，赶紧换了张凳子，坐到苏棉身边去。
主子不命不敢不从，小威很是老实的走出来在她们对面坐下，一张憨厚老实的俊脸已重新生了胡渣，甚有味道。
苏棉不语，一边吃着一边静静的观察一切。
起初小威还有些沉静，可不过多久，沉默的气氛蔓延得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忍不住把目光凝聚在启梦身上，然后，浑然望我的凝视着，凝视着，面无表情的凑近，凑近，早已望了身旁还有个苏棉。
又是这样，好似自已脸上有脏东西一般，看的那么专注，启梦眼里载满了怒意，冷冷的瞪着他，而后，初次马车里的情景重现。
他在她耳边使劲的嗅了嗅，然后迅速的闪开，坐回原位，恢复成一块木头，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马车里那次，他嗅了后便立刻出去了，害她一直以为自已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可后来，他时常这样神经兮兮的看着自已，看着自已，然后嗅一嗅……
一直以为自已是臭了，可多次洗得干干静静后还是被他这样龊掠的轻薄，便忍无可忍的识他为仇敌，眼下愤怒的目光瞪去，恨不得在他身上瞪个窟窿出来。
“哈哈，喝酒，喝酒啊。”苏棉打破尴尬的气氛，亲自斟了杯酒递到小威面前。
那木头也不推脱，仰头一饮而尽，需是要添些勇气，好说出一些话来不让启梦那般敌视自已，然而不胜酒量，才一杯酒下肚，脸便红了个彻底。
苏棉忍不住感叹道：“果真应了那句话，喝酒上脸的人老实厚道哇，来来来，启梦也喝一杯。”
“娘娘，夜深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启梦一脸的不甘愿，一刻也不想跟那块木头多呆，反正他也嫌弃自已。
“别呀。”苏棉继续斟酒给小威。
几杯酒下肚，小威已有些飘飘然，呵呵傻笑起来，从未见过他笑的二人为此震惊起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憨实的笑脸。
酒后吐真言，大抵如此吧，只见小威失了形象的拉起启梦的略显冰冷的小手，傻兮兮道：“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启梦微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下一刻他便以怀里掏出一朵干扁的花来放到她手里，到她手心时已被捏碎了，但多年来对栀子花的喜爱，也让她一眼便看出那是一朵沐浴时常撒的花，只是不知在他怀里揣了多久，虽已破碎，还留有他淡淡的体温。
等她回过神来，小威已倒在她身上醉得不醒人事了，而身旁的苏棉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便闪人了，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不会喝还喝，他的职责是保护苏棉，明知会醉还要喝，太不尽责了。
“喂，你醒醒呀，你醉倒这儿怎么行呢。”怎么把他弄回去啊，暗影换班休息的地方她又不知道，这下一个数多少个大了。
苏棉很是不负责任的甩掉那对冤家，甩掉所有婢女，只带些暗影来到海边吹风。
原以为这夜深人静的，这里该不会有人的，谁料想又让看她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茕茕独地在海边，背影寂寥落莫。
“你好像特别喜欢这里。”苏棉走过去，面朝大海。
龙逸轩回头淡雅的浅笑，之前有洁癖时尚有缺点，如今虽不知他在别人面前是怎样的，可在她面前真真是完美无缺的男人，似乎永远都这么淡定从容，且深沉。
“我只要得空，便会来这边站站。”
淡淡的回复，似乎没有起伏般，苏棉不再搭话，也不想陪他站着，便告辞了，“那我回去了，你慢慢站着。”
“等等。”龙逸轩开口唤住。
“有事吗？”苏棉站定，目光锁在他依旧浅笑的脸上，只是那笑容有些不太真实。
他摇了摇头，道：“陪我聊会儿吧。”
这孤男寡女的，若让人看见了，恐怕不妥吧，苏棉尚自忖量，他已相继开口，“你有没有试过，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种痛苦。”
“有。”这是不可否认的，她的性格有些杞人忧天，随便跟她走近点的人离去都会给她带来痛苦，就像小莹，虽只是浅识，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就那样冤死委实惋惜，当看到张家庄被血洗得了无生气时，想像到那血腥的场面，那些无辜的人民，就已经够痛苦了。
龙逸轩转过头去，语调有些忧伤道：“我聊完了，这边凉，快些回去吧，免得吹坏了身子，皇兄回来又是要担忧一场。”
苏棉仍是有些郁闷，说是要聊聊，却只问了个这样的问题，无奈想也知道他想起了自已曾经失去的那个最重要的人了吧，自已也不便戳人伤疤，还是离去的好。
随意的道了个别，这便往回走了，得去看看亭子里那两人聊的怎样了，这时间也够她们畅谈心意了吧。
回到凉亭时，哪还有启梦的影子，想来是先回去了，便往圣鸾殿的方向追去，因启梦是背着小威走的，自然很容易便追上了。
“哇，启梦，你太威猛了。”苏棉忍不住感叹起来，小威那么大的个子，恐怕也不轻吧，由她这么背着，虽走不快，可也是举步轻盈，太震撼了。
启梦没好气的双手一松，无情的把背上的人撂倒在地上，头顶仿佛有乌鸦在嘎嘎乱叫一般，苏棉打了哈哈，无奈的把小武叫了出来。
“娘娘，他不会喝酒，以后就别让他喝了，免得喝醉了说些胡话。”刚还那丢人的动作仿佛是弃尸荒野般，丝毫不在乎，这会又改了面色，担忧的望着小武背着他离去的背影。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苏棉点了点头，一路叹息的往前走去。
这日龙啸冥入宫来看她总算带来了个好消息，说是找到了多年前与张旖有些交情，后来嫁去别庄的女子，只因龙啸冥不知要从何问起，便把人带了回来，目前尚在途中，不久后待人到了，自是能问出些许头绪。
沉溺了如此之久的案子总算渐渐浮出水面，苏棉即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莫名的担忧。
龙夜寻出宫说是路程有十天，大抵半个月之内会回来，正巧那时离册封大典也没剩下几天，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究竟要取什么东西，朝政一直是皇太后代为管理。
眼下已过去十天了，册封大典也迫在眉梢，宫里的却异常的诡异起来，叫她皇后娘娘的人也少了大半，竟连找她的人都渐渐没有了。
“娘娘。”出外寻探的启梦归来，神色里满是忧虑，“张美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断，跟皇太后冰释前嫌，且走的很近，最近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宫里有传言说不会册封你为皇后了。”
苏棉淡然的起身，“走吧，去看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原以为真心待张嫣好一点，便可以多个朋友，只是她看轻了女人的嫉妒心，与仇恨心，现下怕是引狼入室了。
一路往太后的行宫走去，所遇之婢女皆是当做没到看她一般，各自忙各自的，把墙头草随风倒的作风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过是不想与她们计较罢了，若真计较起来，衷心与龙夜寻的侍卫们肯定二话不说全把她们丢进海里喂鱼。
眼下太后的宫殿便出现在眼前，龙镜非也意外的闪入她的视线，从殿里刚跨出来，脸上盈满了笑意，注意到她便率先唤了声“苏苏。”
“你怎么在这儿？”封后一事的变故闹得这么凶，他不会不知道吧，且好像很得意似的。
也是，他本来就不希望她跟龙夜寻在一起，也表示过不在乎她怀了龙夜寻的孩子，可他从太后这里出来，便有些蹊跷了。
意识到她语气里的不悦，龙镜非笑容尴尬起来，“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我还有事要忙，先回了，改日再来看你。”
“你最好是没什么事瞒我，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苏棉对着他离去的背影，音色多了几分清冷。
而龙镜非身子微滞，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老远便听到殿内传出的哗然大笑，无论是婢女还是妃嫔，除了有些沉郁的怡妃，皆笑得肆无惮忌，一片融洽。
苏棉勾起嘴角，入殿福身，“臣妾给母后请安。”
张嫣一手捏着棋子，淡淡的抬眸睨了她一眼，仿佛在瞧一个陌生人一般，让苏棉心中微凉。
太后本是不愿理她，思忖片刻，终还是开口道：“来的正好，明日早起，随哀家一同上早朝吧。”
早朝向来不是后宫女人该参与的事情，龙夜寻不在，无奈才会让太后主持大局，但凡事也不是一个女子便做得了主的，通常都是大臣们请示，商量而抉择，苏棉有些愕然，仍是点头称是，看来皇太后是要趁着龙夜寻不在，做些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了。
从太后殿里出来，因猜不透事情的来由，心中不免忐忑，却终是毫无龙夜寻的半点消息，差人去邀请龙镜非，他竟也是躲着不见。
“放心吧，许是你多虑了，政王爷看起来不像是会伤害你的人。”启梦在一旁安慰着。
依然摆脱不了心中的疑惑，龙啸冥有血魅的事情要忙，龙逸轩更是在龙夜寻不在时，帮忙分忧政事，如今她是连个帮手都找不到。
惙惙不安了整夜，好容易挨到早起，华服加身，满面疲惫之色的随着一早等候在外的婢女们往大殿上走去。
一路迎着淡美的霞光，入殿。太后居高临下的坐在帘幕之后，殿下匍匐着个大重臣，依着先前婢女的提示，苏棉小心翼翼的走到最前面跪下行礼，左侧跪着龙镜非，右侧跪着龙逸轩。
太后挥了挥手，一旁太监便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乃神龟召唤，政王爷寻求之女，朕再三思量，意与赐婚，依神龟旨意，明日巧是良日佳机，择明日完婚……”
一连串的话，苏棉早已听不下去，明知那圣旨是假，却无力反驳，大脑一片空白。
龙镜非上前接了旨，担忧的朝她望来，四周早已是议论纷纷。
“皇上真是明鉴，如此一来，妖女蛊惑便无从指责了，她嫁了政王，自是与后宫毫无牵扯，更谈不上蛊惑天下之说。”
“是啊，想来皇上是不好亲自露面，怕伤了和气，近日才出宫避嫌的吧。”
好一个假传圣旨，倘若龙夜寻追究，太后自然难逃众口悠悠，而龙夜寻也势必落个不孝之子的名头，依着他对太后的溺爱，自然会被迫承认下来，无从追究，而他回来时，苏棉也已嫁做他人，再娶进宫来，那时的众说纷纭便难以平息了，什么样的理由也不便与皇上娶一个嫁过人的女子，且是嫁过皇叔的女子。
且选在众目睽睽下颁旨，摆明了不留她抗争的余地。
出了大殿，苏棉倏地仰天长笑，那笑声震惊了整个朝堂，有不甘，不怨恨，有不满，有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