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蛟珠
她还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面色苍白的抓着喉咙咳了起来,龙啸冥笑着摸着自已刚剪好的指甲。
“真对不住了,本王稍有不甚,这一剪子下去指甲就不听话的飞了,想必是本王的指甲太有弹性了。”敢当着他的面说苏棉坏话,本想着随手抓个苍蝇丢她嘴里的,奈何昨天恐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要入冬了便是没苍蝇可抓。
“哎呦,我看看,啸冥兄这双手生得可真是好看啊,堪比女子。”苏棉大惊小怪的拿起龙啸冥的手观赏起来。
后者反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夜兄的手生得也不错。”
柳云终于咳出了卡在喉咙里的半截指甲,浑身颤抖的回头瞪向龙啸冥,早就看他不顺眼,先前是不着家,着了家便把她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抓着她的男人上下其手乱吃豆腐,而今好容易正常点,竟然当着客人的面这般羞辱她。
“云儿,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龙镜非回来,大老远便瞧着她憋红着脸。
因苏棉与龙啸冥头抵着头做贼心虚,尚未发现她的存在。
眼下柳云的手指指向龙啸冥,自然连苏棉也引起他的注意,大喜过望,苏棉先迎了上来,“镜非兄,别来无恙啊,小弟初来乍到,毫无依丈,恐怕要在府上打扰数日了。”
见龙啸冥也对他挤眉弄眼,压住想要冲上去抱她的冲动,轻咳了几声,“嗯……自然的,夜兄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你我兄弟不必客套。”
眼下便支开了柳云,让她去准备客房,柳云甚是不甘的瞪了龙啸冥一眼,忿忿的离去。
龙镜非这才把苏棉扯进怀里,“好好的王妃不做,这是想要唱哪一出。”
“放手。”苏棉发话。
龙啸冥把人给提开,“也不瞧瞧你这府里的女人们容不容得下她这个王妃。”
细细想来也是,龙镜非不再盘问,以为苏棉还在生自已的气,委屈的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找个角落坐下,垂头不语。
用过晚膳后,苏棉顶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夜姹夜公子在王府里跟着兄弟二人闲逛,引得不少府中婢女的青睐,各各对她抛媚眼。
据说龙啸冥虽有不少追捧者,也因他怪异的癖好吓得远远的,而龙镜非虽对女人好,近来数月也不沾女色,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夜姹,尚未娶妻,仪表堂堂,为人也不错,瞧他的穿着也是富贵之人,若能得到他的青睐,后半辈子岂不妙哉。
“别对她们抛媚眼。”龙镜非不满的前行一步,挡在苏棉与路过婢女的中间。
苏棉嘎嘎奸笑,“想不到皇宫内以貌取人,你这王府竟也如此,定然是生得越漂亮,工作便越轻松吧。”
“自然,哥哥本就喜美人儿。”龙啸冥忍不住落井下石,冷风飕飕的,也不怕凉,依旧是半敞着衣衫,半裸着胸膛,一前一步把苏棉搂在怀里。
近来,苏棉是越来越觉得龙啸冥像个姐姐了,他不但好看,且耐看,越看越觉得他美得不像话,巴不得他快些变成女子,祸国殃民。
想及此,不免伸出魔爪,反手抱住他的纤腰,咯咯直笑。龙啸冥更是春风得意。
龙镜非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不甘示弱的也搭上了苏棉的肩。
三人横行霸道,好不亲、热,外人眼里像极了亲兄弟,若真是单纯的亲兄弟就好了,苏棉表里不一,心里却想着兴许这是今生最后一个开心的夜晚,过了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呢,心中的不安一直存在,“夜寻儿时,太后对他怎样。”
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兄弟二人稍有滞呆,龙镜非有些深沉道:“后宫里的斗争自是想像的出来的,自打太后怀了阿寻时,后宫便不断有人迫害,她一介女子硬是撑了下来,也着实不易,儿时有一次,一位贵妃诬赖阿寻偷看她沐浴,先皇暴怒,还是太后怪自已教子无方,自领了五十大板的责罚。”
“这也是每代帝王后宫妃嫔三千,却都子嗣稀薄的原故,有无数个孩童都是未出生便被迫害夭折的。”
苏棉点头沉默,若后宫一片祥和,恐怕历代帝王都是儿孙满堂了,而今皇子们也不会只有九个,龙镜非那一代甚至只有五个。
以此看来,这华美的水晶宫里比任何一个朝代的斗争都要厉害,自已若真呆在宫中,也是凶多吉少,尔虞我诈防不胜防,出宫是最明智的。
但心中却难以忍受龙夜寻娶别的皇后,他承诺过,龙夜寻的皇后只有苏棉,而今明日册封大典在即,却叫她诚惶诚恐。
她非圣贤,岂有不介意之说,哪怕龙夜寻会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顾全大局而册封别的女子为后,恐怕她也无法释怀。
告别二人回到房间,抱着微隆的腹部,竟是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一大早,启梦便顺利混进王府,两人遣回新房,为她盛装打扮一番,以陪嫁婢女的身份伴在她身边。
出门时特意蒙了面纱,好不叫那些眼巴巴要看她笑话的侧妃们瞧见她的庐山真面目,一出门便立刻有人扑了上来,企图扯掉她的面巾,被她灵巧的给躲了过去。
“果真是妖孽,这身手可真敏捷啊。”柳云携着其他妃子在一旁冷笑。
“放肆!”苏棉冷叱一声,“这王府一点规矩都没有吗?本宫好歹是正妃,你们这些做小的非旦不请安,还想在本宫面前撒野不成?”
会点功夫便是妖孽了,这帽子扣得还真是轻松,原本苏棉心情便不好,偏要来招惹她。
那柳妃在王府称王称霸惯了,哪容得起别人骑到她的头上去,“呵,正妃,这嫁过来两日了,王爷可有在你房里过夜?你……”
“啪!”的一耳光掴了上去,苏棉凌厉的目光紧锁着她,冷冷的话语直渗到她骨子里去,“敢在本宫面前造次!本宫跟王爷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侧妃品头论足!”
说罢,不顾柳云如火般的怒瞪,愤然离去。
今天原本是想抱着平和的心态入宫的,不管宫内发生什么事,都淡定从容的去面对,一大早便遇事不顺,那今儿个一整天恐怕都顺不下来。
远远的,龙镜非与龙啸冥已着了朝服敢来迎接,连一向随意的龙啸冥如今官袍加身,竟也是有几分飒爽的英姿,见她面色不好,龙镜非担忧道:“怎么了,谁气着你了。”
不等苏棉回答,柳云已经哭爹喊娘的扑到他怀里去了,“王爷,臣妾给王妃姐姐请安,只因给她奉的茶凉了些,她便打我。”
这下连启梦都忍不住冷笑,她们连新房的屋子都进不去,龙镜非又不是不知道,莫不是在半路上奉茶。
龙镜非早已没了往日对女人的体贴,冷冷的把她推开,“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想害本王迟到受罚不成?”
柳云怔在原地,甚是不解的望着没了温柔的龙镜非,与满脸阴沉的苏棉,还有事不关已的龙啸冥,眼看着几人消失在眼前,牙齿咬的嘎吱作响。
进了马车,苏棉方扯掉面巾松了口气,“恐怕今天不会有让我顺心的事了。”
“别气,待回王府我好好惩罚那女人。”龙镜非试图安慰着,可自已心里也明白,今天这样的日子,定是苏棉一生中最阴暗的日子。
只因龙夜寻昨日便回宫,那苏棉嫁给他的消息自然也知道了,若是停止册封大典昨日便停了,断不会今天才停。
当着苏棉的面,和另一个女人祭天并册封为后,恐怕是无法避免的了。
马车嘎吱作响,聒噪的铺衬着心里也极不舒服,启梦一路都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但仍是控制不住自已想哭的冲动,明明册封大典还未开始,明明还不知道龙夜寻的决定,却已备感心酸。
很快,马车便已到了宫门口,苏棉深吸一口气下了车,不经意间瞥向前天大雨中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倒在的地方,如今自然是被清理干净,但仿佛空气中,还隐隐的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天气不算晴朗,依旧有些阴阴沉沉的,这次大典与上次等神龟的地方一样,是她穿越来的那个空旷的大场,与上次不同的上,是次没多少人等在那里,而这次,满朝文武百官皆匍匐在那里,黑压压的一片。
龙镜非乃是王爷,跪的地方也是最靠前,几人走至前,跪下,依顺序便是龙镜非,龙啸冥,苏棉,其后排的是先前各皇子与各皇子妃,而龙逸轩排行老七,离的也较远,如今都已被封王进爵。
祭台也已摆好,各色美酒佳肴,扑鼻来香。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终于,太监尖锐的嗓音一个传一个,行成一波波人浪,伴随着隆重奏响的鼓号,满朝文武百官拜礼,齐齐念响的客套已听不清楚。
苏棉只是怔怔的发着呆,观摩着声势浩荡的册封大典,那原本属于她的大典,如今被另一个女人霸占。
而太后,喜盈盈的坐在祭台上,随后,龙夜寻缓缓而来,举步潇洒大度。
那刺眼的金色龙袍,恍然模糊了视线,他依旧是那么的高贵,那么优雅,那么完美的一张脸已因模糊的视线而看不清楚,曾经自已枕过的那结实的手臂,正被另一个女子挽着。
女子的样貌看不模糊不清,只是那凤袍却分外眼熟,那是她苏棉曾经试穿过的喜袍。
纵然她并不多渴望皇后的位置,那个位置却是这个男人名正言顺的妻。如今她不过等一个奇迹而已,希望可以听到龙夜寻找个什么借口,延迟册封大典一事。
身旁有只纤长的手握住了她的,眼里的水雾终是凝成了水滴落下,视线,也总算是开明清晰。
龙夜寻面无表情的俊脸,难掩的苍白,精锐的目光扫过她,甚至不曾停下,威严四射的开口,“尔等平身!”
人潮齐声谢过,纷纷起身,苏棉却仿佛失了全身的力一般,被身边的龙啸冥搀扶而已,却依旧要半依着他方站得住。
繁琐的礼节不知何时才要结束,目光只萦绕在龙夜寻身上,听他晴朗的声音念道:“朕,承蒙祖先的恩宠庇佑,得已天下太平,国荣昌茂。张氏女德才兼备,乃天赐凤命,故今以天启誓,册封张嫣为擎鸾国皇后……”
一串串的话,虽官方语气十足,但却是每个字都似利刃一般深深的扎进苏棉心里,过往的一幕幕回荡在脑中,竟感觉甚是讽刺。
恍然间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细小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凉的温度唤醒她的沉梦,台上那对人依旧相依面立,念念有词的宣读誓言。
前日还滂沱大雨,今日便飘起了雪花,冷风贯彻而来,吹得她薄弱的身子摇摇欲坠,肚子一阵刺疼,几乎要瘫软在地。
龙啸冥微蹙眉头,一手抵着她的背,暖暖的真气源源不断的灌输给她,总算让她再支撑片刻。
如今,她还怎么再自欺欺人下去,恍如隔世般,大典终于结束,大臣们纷纷前往大殿上,那里早已备好了酒菜等待庆祝,苏棉脚下却如钉了钉子般,一步也挪不动。
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红色身影,袍子上的凤秀格外扎眼,“下雪了呢,政王妃看起来不太舒服,想是着凉了吧,上次政王妃与那婢女一同做好的裘皮风衣还在本宫殿里,待本宫派人取来给你。”
张嫣笑着转身,顿了顿又回头莞尔,“那几块裘皮,本宫后来又仔细鉴赏了一番,虽都是最珍贵的,可实在入不了本宫的眼,全都赏给了奴婢们,亏得皇上昨日从南海带回一串佛珠送与本宫,那才是世间最珍贵的礼物呢。”
得意的笑声随风飘逝,片刻间大场便是一片空旷,独独剩下龙镜非与龙啸冥,还有远远而立的龙逸轩,就仿佛初来乍到时,被人嫌弃,被人遗忘至此的悲凉涌上心头,血气也随之上涌,满口血腥味儿咽也咽不下去,最终呕了出来。
身子缓缓后倒,耳边有人焦急的呼喊,而后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但眼里最终的景象却是这年的第一场雪,白茫茫的雪花飘零而下,就仿佛飘零的誓言般,落地为水,蒸发后不复存在。
男人的话本就靠不住,她早有准备,最初的秦碧瑶,乃至后来的夏迎荷,但真真到她身上了,依旧是看不透彻,不过是封别人为后罢了,这心里便痛成这样,那日后还怎样在皇宫里生存。
罢了,她终究不适合在皇宫里生存……
醒来后眼前的景象如此熟悉,是圣鸾殿内,耳畔传来争吵声,似是太后不满意苏棉躺在这里,不和规矩。
只听龙夜寻那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道:“她好歹是朕这圣鸾殿里嫁出去的婢女,回这里躺躺又怎么不合规矩了,如今她已是皇叔的王妃,母后,您还有何不满的。”
太后依旧骂骂咧咧的,龙夜寻已往这边走来,目光落向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眸里不见一丝涟漪,“苏棉,你该明白,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皇后,能真正靠自已的力量在后宫中生存,并靠自已爬上这个位置的,才是最理想的皇后。你虽有胆识,有魄力,但却只知道化解别人袭来的阴谋,心慈手软的不肯主动为别人下套,这便是你失败的原因。如今即已成了政王妃,便一心一意做你的政王妃,再不要有其他妄想。”
好一个再不要有其他的妄想,苏棉凝视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俊脸,双目空洞的笑起。
“即休息好了,便回王府吧,这宴席朕看你还是别去了。”龙夜寻甩了衣袖,决然的离开。
角落处启梦走出,把苏棉扶了起来,肚子里异样的感觉还在,孩子还在,但一切都变了,脑子里全是他最后一句话,一遍一遍的回荡着,再容不得去想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