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电影院屏幕上，那些飞起来的如水母样的东西，轻飘飘的在眼前晃动，杜鹃儿只是屏住呼吸，认真地看着。当男女主角因为误会而互相分离时，杜鹃儿动情地流着眼泪，当他们最终打败了地球侵略进行，然后相视而笑时，她也侧过头看着沈星笑起来。幸福就在这一颦一笑间静静荡漾。
幸福的人们总是觉得时光过得太快。一转眼秋天就到了。
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无论清洁工如何努力，街道上也总是堆积着一些枯黄。杜鹃儿走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她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述。因为刚刚在医院里，医生亲口告诉她，她的肚子里孕育了一个小宝宝，这个消息，让杜鹃儿欣喜若狂。她顾不上再回单位上班，直接拦了出租车向自己的房子里赶去，她要亲自站在沈星面前，告诉他：“我们有宝宝了！”她想，沈星一定会开心的。如此，她的心便迅速飞到了沈星身边。
在出租车上，她忍不住笑着，手抚在还没有任何动静的肚皮上，很神奇的，她感觉到肚子在动，她惊讶了，难道还是一个胚胎的孩子就已经知道了妈妈的心了吗？
这个孩子是杜鹃儿一直一直盼望的，她想他该有着黑葡萄般的眼睛吧，他该有花瓣样的嘴唇吧，他也会有如丝般光滑的皮肤。他会在自己的臂弯里咯咯发笑。他会管自己叫妈妈，而且会毫无疑意的跟着自己，信任自己。那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啊。哦，我亲爱的小宝贝，你来了，我真的很开心啊。
回到家里的时候，沈星正躺在床上睡大觉。杜鹃儿站在床侧笑眯眯地望着他，拿手指轻轻从他嘴唇上滑过。
沈星从梦中醒来，惊讶地问到：“怎么这么早？不是应该在单位吗？”
杜鹃儿抿着嘴儿乐。
“怎么了？你中奖了？”沈星纳闷的问。
“比中奖还开心，你猜！”杜鹃儿的眉梢眼角都是喜悦。
“猜不出……嗯，难道是今天发奖金了？”沈星仔细地想。
“除了钱，就不能想点别的吗？”杜鹃儿嗔怪。
“别的？”沈星无奈地摇头：“真想不到啊，你说吧，到底是什么开心的事儿？”
杜鹃儿笑起来：“我有了。”
“啊？有什么了？”沈星惊讶。
“傻样儿！我说我有了。有宝宝了，你看。”杜鹃儿说着把化验单交到沈星手里。
“啊？真的？”
杜鹃儿又是一乐：“当然，就算我会骗你，化验单该不会也骗你吧？”
“呵呵，天呐，我要做爸爸了？是吗？是吗？杜鹃儿，你是这个意思吗？”沈星激动地问。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太好了。”沈星从床上跃下，用双手扶住杜鹃儿的肩膀：“我要做爸爸了，呵呵，杜鹃儿，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就给你买去。想吃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也不想要。”杜鹃儿笑着。沈星的反应，让她的幸福感更加强烈了起来。她相信，这个孩子绝对会是他们幸福小家庭里的另一抹风景。
《旧约创世纪》里说我必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受多苦楚。
之前杜鹃儿一直以为怀胎生产是苦痛的，可是真的当自己怀了的时候，才发觉，其实那是一种甜蜜的感觉，下腹部的种种反应，就算是难受的，也没觉得多难受，因为知道自己怀的是自己的骨肉，那种密不可分的亲情，象一根坚韧的丝线，让正在受难的妈妈们甘之苦饴。
最初的反应是从鼻子开始，就在那一刻间，鼻子忽然挑剔起来，对所有异味都开始拒绝，尤其是油烟气，让杜鹃儿几次狂呕不已。接着是胃部的不适，所有以前喜欢的食物忽然就开始被胃所排斥，别说是吃，就是看一眼，也会让自己的胃翻江倒海。再接下来就是逐渐隆起的腹部带来的难受了，到了孕七个月时，表现得分外的明显起来，挤公交时，平白要多占一个人的位置，晚上睡觉，翻身都变得不容易起来。
在这种甜蜜与苦难交织的时刻，杜鹃儿抛开一切杂念，在苦难里幸福着。还好沈星差不多还算是体贴的吧，虽然他偶尔会对久久缺乏夫妻生活有微词，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能体谅杜鹃儿的。
一日，杜鹃儿正看报纸时，沈星忽然说：“鹃儿，我看我们是不是该买一套房子了，要不，孩子出生后怎么办？难道让他跟我们一起租房住吗？”
杜鹃儿抬起头：“房子啊？好贵的。我们没多少钱吧？”
沈星沉默了一会儿，象是在思考，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到：“鹃儿，你出车祸时，就没有赔款吗？”
杜鹃儿愣了一下，接着就感觉一股热血慢慢地涌到头顶，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思议，似乎刚才沈星问的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什么致命的武器一般。
沈星看她的表情，赶紧解释到：“你别多想啊，我只是随口问问，鹃儿，你不要这副表情。”
杜鹃儿使劲压住冲往头顶的血液，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沈星，我不管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的禁忌：我最讨厌别人问这个问题，而且今天我也可以明确地回答你，当初肇事者跑了，根本就没找到人，所以没有赔款，什么也没有。”
沈星只是听着，没有阻止她，也没有继续追问，等她说完了，沈星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杜鹃儿接过水，没有心情去喝，只是端着，坐着。
“你看报纸吧，我出去抽根烟去，今天这些，你别放在心上，是我问错了，你不要生气。”说完，兀自开门走了出去。
杜鹃儿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幸福的生活难道就要结束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杜鹃儿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星的脸色，表面上看，他仍和以前一样，白天，杜鹃儿去上班的时候，他会送她，然后会宅在家里上网，玩游戏，等杜鹃儿下班的时候他会及时去接她回来。因为怀孕杜鹃儿已经跟咖啡店的老板说过不再去弹钢琴了，所以接下来就是夫妻俩一起的时间了，他仍然象从前一样，偶尔会说一两句话，只是饭做得不那么积极了，不过，好在杜鹃儿也不在意这些。
有一次，沈星忽然又旧话重提：“鹃儿，我还是想买房子，要不，我们都找人借借钱，好待凑足了首付，接下来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怎么样？”
杜鹃儿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她知道目前对于沈星来讲，房子就是一根刺，如果不理它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跑出来扎一来，不如干脆就把这根刺拔了，那样也许他也就安心了。
她是打定了主意的，目前两个人没有存款，如果真要交首付，就免不了向别人借钱，可是谁会愿意借钱给没有任何偿还能力的人呢？自己的那点工资仅仅够两个人的日常开销，而沈星说是什么自由职业者，其实就是一个无职业者，在网上替别人做图，遇到生意还好，可是结婚这么久以来，他也仅仅只遇到两单生意，更让人郁闷的是其中的一单到交稿的时候被对方给PASS了。
杜鹃儿从不说沈星什么，她不愿意拿别人跟沈星比，她认为男人是很要面子的一种生物，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说自己不如人。可是这种隐忍让沈星更加的安于现状。也许是杜鹃儿从来没有让他为柴米油盐操过心吧，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挣钱的意识，每日里只是宅着，守着电脑，过着他自己理想中的那种日子，全然忽略了杜鹃儿为了生计而受到的劳累。
这一次他兴起买房子的念头，在杜鹃儿眼里，未偿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通过这个事情能让他知道生活的不易吧。
接下来沈星每天在送杜鹃儿去上班后，都会积极地去看楼盘，晚上回到家开心向杜鹃儿汇报自己的战果。
几天之后，他对杜鹃儿说：“新区的那个鹤鸣花园房子不错，而且价格也合适，等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杜鹃儿虽然提不起兴趣，但还是应付性地点了点头。
周末，沈星拉着杜鹃儿辗转了几趟公交终于到了鹤鸣花园。
一进小区大门，杜鹃儿就被这里给吸引了，小高层的设计，大型的广场，绿草成茵，环境确实跟自己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漂亮吧？”沈星得意地说。
“嗯，挺好的。只是这已经是成品房了，怕是都卖完了吧？”杜鹃儿置疑。
“我老婆就是聪明！”沈星笑着说：“这是一期，人家还有二期、三期呢。现在刚刚动工，不过听说好多都已经被定了，我想我们是不是也积极点儿，赶紧定下来一套？”
杜鹃儿心里黯然，但表面上仍然不露声色：“好呀。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多少钱！”
“没钱没关系，我们借，等首付一交，接下来再想其他的办法。我要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在这种环境中，这样对他的成长有帮助。”
杜鹃儿看着兴奋的沈星，不再说话，算了，随他吧。反正左右也借不来钱的，等他知道借钱的难处后，说不定就打消了买房的主意呢。
“老婆，你同意了？那我们去售楼部签合同吧？”沈星兴奋地拉着杜鹃儿。
杜鹃儿皱眉：“不急吧？等我们钱筹得差不多再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到时候，好房子都被别人定走了！”沈星不由分说地拒绝。
“唉！”杜鹃儿叹气：“沈星，你不要冲动好不好？如果我们签了合同，交了定金，万一钱凑不齐可怎么办？到时候开发商可不会退我们定金啊？”
沈星兴高采烈的脸忽然就阴了下来：“你什么意思啊？鹃儿，你是不是不想去借钱啊？”
“我不是不想去借，我只是怕借不来，你知道的，我那时候住院都借了不少别人的钱，好不容易这么多年来才刚刚还完，现在又去借，我可不敢保证人家会借给我啊？”
“要不，你向灵儿和陈惠琳借，我记得你说过灵儿现在的工资很高的，而且经常给家里寄钱。”
杜鹃儿心里又是一凉：“沈星，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如果借，灵儿就算再没有钱也会给我，而且还不用还，可是关键是灵儿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她的吃穿用度，都是要钱的啊？我不能自私到让她给我买房子的地步。”
“那陈惠琳呢？”
杜鹃儿心里更凉了：“她？现在在一个山沟沟里，你说她会不会有多余的钱借我？”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根本就借不来钱了？”沈星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些恼意。
杜鹃儿的火气也急急的窜了上来。但是她知道此刻不能发火，是的，不能发火。
“杜鹃儿，你根本就没打算借钱是不是？”沈星语气里的恼意淡了，只是很失望地问。
杜鹃儿继续沉默着。
沈星更加失望起来：“原来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热乎啊！好，杜鹃儿，你厉害！”
沈星走了，没有顾忌杜鹃儿还站在他身后，就那么自顾自的走了。
杜鹃儿也失望到了极点儿。这就是沈星！一个一直生活在自己理想状态中的沈星，外界的柴米油盐，对于他只是一种符号，他对于金钱没有意识，他想买房时，他觉得别人就该一下子把所有的财产给贡献出来，不管是自己的妻子还是妻子的朋友。当他失望时，他表达的方式也是那么的直接直白，他忘记了自己是他的妻子，忘记了自己妻子的肚子里还孕育着他的孩子。
当杜鹃儿自己辗转了几趟公交车回到出租屋里的时候，已经累得连动都不想动了。
沈星仍然坐在电脑前，连问候都没有。杜鹃儿歪在床上，泪流满面。
杜鹃儿从来没有把自己的难过告诉过爸妈，也不曾告诉过灵儿和陈惠琳，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杜鹃儿终于找到了自己幸福的归宿，他们为此而感到欣慰。尤其是杜灵儿。
当她听说杜鹃儿生活得很幸福的时候，由衷地开心了起来。她告诉穆冰，也许是时候让他去见见自己的爸妈了。
在接到灵儿消息的时候，孙琴第一时间给杜鹃儿打了电话：“鹃儿，灵儿说今年会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杜鹃儿也开心起来：“真的啊？那太好了。”
“是啊，我想今年过年我们家一定会特别热闹，你们姐妹终于聚齐了，灵儿这孩子，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了。”孙琴说着声音就黯然了下去。
“妈，你别伤心，这不是就要回来了吗？再说离过年也不过是两三个月而已。”
“对，到时候，我的小外孙也出生了，我们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过个年。”说到这里，孙琴顿了一下，犹豫着问到：“鹃儿，你说今年过年，沈星会不会带你回他老家过呢？”
杜鹃儿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不知道，不过，我不想回去，我会跟他商量的。妈，你不用担心，就算是真要回他老家，我也一定会早早赶回来。”
其实，根本就不必商量，杜鹃儿清楚，沈星决计不会让自己到他家里去，而自己也是不愿意去的，只是这些她不想让爸妈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