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暂时都不重要,毕竟事情未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结局。
现在重要的是即将到来的战争。
林河曾说,不完整的基因链给零一留下了一个几乎难以补全的缺陷。
是断层。
零一的记忆是缺失的。
情感也是。
他缺失的情感,是责任,还有良善。
和顾之遥不同,他的存在更倾向于毁灭,而不是守护。
“怎样创造,怎样控制,怎样……嗯?没了。”何穗看着被撕毁的痕迹,有些可惜,“不知道是少了什么。”
“是毁灭。”林河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把目光移到书上。
“毁灭……原来连他也想过要销毁零一的吗?”
“不是要销毁零一,而是要销毁所有的人工智能——在作为零一的发明者之前,他首先是人类,对于他来说,人类的利益始终要高一些。”
“那为什么还要撕了?”
大概是,不舍得吧。
从零一睁开眼看他,朝他笑的时候。
他始终都认为,即使是机器人,一旦产生自我思维就是真正的人。
会高兴会难过,会有自己的情绪,会生气偶尔也任性的一个,无血无肉的人。
宋琅是不舍得的,他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心软的人。
所以他删除了零一的记忆,留下足够的能源让他沉睡。
如果多年后,人工智能也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零一会作为新的领导者继续存在;如果与之相反,那么零一仍会沉眠,直到能源耗尽。
要么复醒,要么死亡。
这就是宋琅给零一留下的退路。
他宁愿他永不复醒,也想要他活得肆意潇洒,无人可欺。
但其实还有一条。
“如果他自己愿意,也可以在任何时间醒来。”
宋琅尊重零一的所有决定,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觉得好的对别人来说就好,尤其是这个别人是他的孩子的时候。
他们那一代人,曾经背负过很多东西,总有人会以为你好的名义让他们做着自己讨厌的事。
宋琅经历过,且一直都记得那时候放弃梦想的难过。他就想,如果他有孩子,他一定不会说为你好这种话。
梦想坚持不了了,这个想法到他死却也没变过。
“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啊。”何穗觉得,除了特别好,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词可以用来形容他了。
林河看着夹在书里的,一张被烧到了一点的泛黄的照片,眸色温柔。
是啊。
他说。
——
“我一直都以为你不喜欢零一来着。”前往飞马星的前天,葛恩过来找林河喝酒,喝得半醉的时候他这么说。
“所以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记得送零一走的那天吧,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你那时候怎么说来着?”
“我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是呢啊,你还说假的就是假的,他怎么也不会像那位,就很伤人你知道吧?我其实觉得零一可能听见了。”
这次林河没有说话,他盯着酒瓶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几句,葛恩凑过去听又没听清。
“说什么呢大声点!”
“没什么,想起些事儿来了而已。”
葛恩咕哝了几句,倒在了桌子上,林河靠着椅背也睡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隔着很远距离蹲在角落里的智能管家卡顿了一下,而后慢慢露出一个人性化的笑容来。
——是笑吧。
是笑了。
零一仰头看着天,入目繁星。
他闭上眼,而后轻笑一声。
“他是他自己,和任何人无关,不会像谁,更不会是谁。”
“我不喜欢他的原因啊……是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傻子。”
“我本来就不愿意他复醒,这个世界还没有他父亲希望的那样好,他会活得很辛苦。”
“人都活成这样,更别说他了。”
——
就像历史重演一样,顾之遥看着脚下的土地,又抬眼望着某个方向。
有人在那里。
她背着他,不曾回头。
他以为这个纪元都看不见她了。
他以为,他还要再找她几个一百年。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顾雁生看着眼前的树,抬手抚摸树干上的纹路,两道光影一左一右地站在她旁边。
“要结束了。”
“就是可惜。”
“没有关系。”
顾雁生轻声笑了下。
对啊,没有关系。
总还是会再见的。
她等得起。
再见。
她说。
可顾之遥没有听见,未来和宋琅没有听见,林河没有听见,连零一也没有听见。
听见的只有风和天地。
还有,天上的星星。
——
何穗最近一直在做梦,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
博士担心得不行,死拖烂拽的让葛恩去请了星际最有名的几位医师过来。
“做噩梦的话可能得入梦去看看了。”这是几位医师最后一起商讨出来的结果。
博士去求葛恩,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葛恩拒绝的态度异常坚定。
“老师,我求您了!”
葛恩看着比自己还矮了一截的少年,抬起手又放下,最后眼不见心不烦地摆手让他走。
“别让老子把你丢出去!”
博士抿着嘴,不肯动。
葛恩冷笑一声,拎着他就往门外丢。
“以后滚出去,别特么说你是老子教出来的学生!”
博士怔怔地看着他,像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葛恩已经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他扑上去,一边拍门一遍喊,喊到嗓子哑了也没见谁出来。
平常有几个和他关系好的过来劝他让他回去,他也不听,蹲着就蹲着,蹲到后来,整个人缩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
“你可真是舍得。”林河眉目低敛,“不怕他出个什么事?”
“就这点打击,他还死不了。”葛恩不甚在意,“这小子平时什么苦都没受过,是该锻炼锻炼,要不然到时……算了。倒是你,你家那个你也准备就这么处理了?”
“我不是你。”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时间不多了。”
“我自有我的办法。”
葛恩嗤笑一声,不予答复,林河却在离开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把那小子捎带一下,给条活路呗。”
林河可有可无地应了声,葛恩就当他同意了,目光又转回监控里在蹲着哭的人身上。
“臭小子,老子这还是第一次求人,为了你老子可是连脸都不要了。”
所以啊,以后你要好好活着。
好歹是他教出来的学生。
不能差了。
要不多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