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禾镇中心,碧江楼。
即便隔着两里地,但远处浩然居燃起的火光和黑烟,在这幢冷月帮的大本营下,仍然隐约可见。
从早晨开始,浩然居的失火,就已经牵动了每一个下禾镇民的心。
碧江楼和冷月帮,当然也不例外。
若在往日,冷月帮不仅会在门口布置两名守门的帮众,更会在碧江楼旁安插无数的暗哨——在这下禾镇,两大帮派斗争激烈,一旦警戒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但今天,家大业大的冷月帮,终于遇上了人手不够的窘境。
先是大批精锐跟着盛高林跑到浩然居救火,再就是绝大部分帮众,都在徐清竹的指示下展开搜查,试图在镇中找到韩帮纵火的证据——
只要能证明韩帮就是纵火的凶手,那冷月帮就能在两帮派的争斗间,收获下禾镇民箪食壶浆的支持!
这个目标,完全值得冷月帮孤注一掷、派出手上的所有力量。
所以,今天的碧江楼边,暗哨已经裁撤一空,门前也只留下了一个侍卫。
——不怪冷月帮托大,毕竟韩帮的帮主已经被擒,昔日叱咤风云的韩帮,现在已经群龙无首,别说进攻碧江楼了,怎么处理好帮内关系、压制住内讧都成问题!
然而,在这下禾镇中,可远远不止一个韩帮那么简单。
一位华服锦衣的公子哥,摇摇晃晃地从街角拐出,踱了几个四方步,大大方方地站在碧江楼前,一阵玩味的左顾右盼。
守门的韩帮帮众见这公子哥驻足不前,忍不住皱眉道:
“来玩的?进去吧!”
——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这样的纨绔公子来碧江楼寻欢作乐,这韩帮的帮众,早已看得多了。
“来玩的?”不料那贵公子听了,一阵大笑,“不不不,玩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我是来……找你们徐帮主的。”
徐帮主?
韩帮帮众警惕地审视了贵公子几眼。但对方是来找帮主的,他也不敢怠慢,拱手恭敬问道:
“请问您尊姓大名?”
贵公子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轻声道:
“啊,我姓上官,单名一个‘修’字……你叫我上官修就好,风云会、上官修……”
“风云……!”惊恐之色还没来得及爬上韩帮帮众的脸庞,这个壮汉就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殷红的鲜血,从韩帮帮众的口鼻中满溢而出,在他的脸上划出几道纵横交错的赤痕。
贵公子上官修并没有丝毫动作,韩帮帮众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
这个体格壮硕的守门大汉,乃是被修行人的强横真元,硬生生隔空震碎了五脏六腑!
上官修低下头,面带怜悯地审视着这位可怜帮众的身体,摇摇头,举步跨过了碧江楼的门槛。
时候尚早,碧江楼大堂中并无多少顾客。只有一个个刚在碧江楼过完夜的嫖客,在妓女的搀扶下走出楼门。见妓女和嫖客要通过,上官修连忙让到旁侧,一边谦恭地微微低头,一边抬眼打量着这些人的背影。
“碧江楼,似乎是个有趣的地方啊……”
这位风云会的修行人,站直身体,喃喃自语道。
他四下环顾一番:碧江楼里的伙计们,正忙着早晨的洒扫清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位新来的顾客。
上官修满意地咂咂嘴,双眼微闭,磅礴的真元顿时如同触角一般,从丹田之内发出,直达体外,穿透了墙壁与楼层,在整座碧江楼中弥散开来!
没有一个在场的凡人能够察觉,上官修已经在眨眼之间,获知和控制住了这座高楼每一寸的情况!
他看到,在三楼的武器室中,满满地堆积着刀剑盾牌和火枪;
他看到,在碧江楼最顶端的大厅里,冷月帮帮主徐清竹正满面焦急地踱着步;
他更看到,就在他的脚下,碧江楼的地牢之中,羁押着一位有趣的犯人……
上官修满意地收回真元,微笑道:
“碧江楼,真的是个有趣的地方啊……”
……
……
……
黑暗中,一切陷于宁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但如果仔细倾听,就会注意到某种声响——
那是呼吸声,是野兽的呼吸声,更是野兽在受伤后、虚弱而不屈的嘶鸣——
韩帮帮主韩一刀就坐在地牢的一角,身体随着自己的呼吸而微微起伏,让人说不清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这个曾经一呼百应的下禾之霸,如今全身赤裸地委身于敌手的地牢之中,若不是光线昏暗,他身上的累累伤痕将会显得无比刺眼——
他的脖颈上,套着一只铸铁的圆环,而他身旁则立着一根坚硬的铁杆。一只手臂粗细的铁链,一头连着圆环,一头连着铁杆,就这么将韩一刀的行动范围限制在了一米以内。
如此沉重的锁链,早已非人力所能打破,但冷月帮显然不想大意。
对方可是名震地方的韩一刀!
即便虎落平阳、如今只能蜷缩在斗室之中,但韩一刀浑身结实的筋肉,仍能让人想起沉睡的雄狮。
一声轻咳。火光出现在斗室之中,微微照亮了地牢中的一切。
韩一刀在地上蠕动了一下,眯了眯眼。
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每天例行的审问;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了问题——
眼前有火光,但之前并没有传来火石的声音……
韩一刀的瞳孔瞬间收紧。
熠熠生辉的火苗,从手指的尖端升起,仿佛那根手指只是一条毫无痛觉的木柄。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这么在火光的映照下浮现而出。
“大……大人……!”韩一刀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救世主,急忙喊道。
——即使他已经在拼命压制,但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哭腔。
“韩帮主……你……受苦了……”来人的声音虽是男声,但却温柔无比,让人想起慈母的关怀。
韩一刀抬起头,渴望地盯着对方,用喉头发出了一声嘶吼。
“告诉我,韩帮主……”那人的面孔,在黑暗中下降着,韩一刀知道,这是对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韩帮主,你,都说了什么?
声音依旧柔和,但韩一刀清楚,那之后隐藏着恶魔。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韩一刀拼命地吼叫着答道,“他们什么都问了,但我什么都没说!”
火光在来人的面容上一闪一闪,而他的嘴角,则弯成了一个满意的弧度。
“韩帮主,干得好……理论上,我应该给你奖励的,但这次被擒,却完全是你自己的失误,却又是一个严重的过错……”
“不!不!我不要奖励!上官大人,求求你,我只想从这里出去——”
惊怖与绝望,正一点点从韩一刀的瞳孔中渗出。
上官修满意地打量着韩一刀的神情,从黑暗中站直身体,微笑道:
“哦,韩帮主,你会从这里出去的……只不过,需要一点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