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宫凤栖阁。
在阍人的指引下,熊疑几人来到一间三层阁楼前。
这里是一片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区。四周设有隔扇的阁,每方设窗的轩,位于高台或水中的敞露的榭,有顶无墙的亭,以及有盖无壁的廊等,给人一种虚实互补、有无相生的空灵美感。
见到来人,守在门口的宫人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公子疑、公子常。”
“烦请通报一声,我等求见父王。”熊疑和颜悦色地说道。
这两位宫人都是多年掌管楚王寝处的老人儿了,自是认得熊疑、阳常。其中一人面带笑容,疑惑地问道:“恕老奴眼拙,这两位瞧着有些面善,不知?”
“这位先生乃是墨家孟胜,这位便是其亲传弟子徐弱。”熊疑简单介绍,又补充了一句,“此事已上书禀明。”
“请稍等,老奴这就去通传。”
“有劳郑宫人了。”
郑宫人笑眯眯地转身走了进去。
阳常走到熊疑身边,附在其耳边,小声嘀咕:“子疑,不过就是一个狗奴才,你何必对他如此客气。”
“慎言。”熊疑瞪了阳常一眼,目光透着些许凌厉,“他是父王的亲信。”
阳常不以为然地噘着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郑宫人便出来了,带着众人上到第三层,便退下了。
只见大坡式屋顶,正立面上有凤纹式样,层层屋檐和环绕各层的走廊栏杆,使整个凤栖阁更显亲近柔和。中间靠后的地方放置一张赤红色的木榻,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正闭着眼倚靠在上面。
众人跪拜行礼。
“儿臣见过父王。”
“下臣见过大王。”
“草民见过大王。”
楚王微微睁开眼懒懒扫视一下,紧接着又闭上了。
“父王,这两位便是墨家的孟胜和徐弱。”熊疑出言介绍道。
见楚王仍然闭着眼,孟胜心下有些不悦,却也不敢发作,硬着头皮说道:“草民此次奉钜子之命前来,希望大王兼爱楚民,放弃继续攻打宋国。”
楚王冷哼一声,张大双眼,有些薄怒:“墨家?墨子的墨家?”
“正是,不过如今的钜子是太师尊墨子的亲传大弟子禽子。”孟胜略微解释了一下。
“攻宋之时,可没少见你们墨者,个个像蚊子嗡嗡不停。”楚王话锋一转,阴冷地说道,“若不是你们,孤也不至于十个月也攻不下宋国。”语气带着一丝森然的杀意。
孟胜摇摇头:“大王此言差已。战争频发,土地荒芜,死者遍野,民不聊生。若要备战,则需钱财,用以招兵买马,置办武器,必厚作敛于百姓,暴夺民衣食之财。太师尊曾劝惠王‘荆国有余于地,而不足于民,杀所不足,而争所有余,不可谓智’,而现在大王也要做那种舍其粱肉,窍取糠糟;舍其锦绣,窃取短褐;舍其文轩,窃取敝舆的“窃疾”之人?”
“大胆。”楚王暴怒,大声喝道。
没想到孟胜直接惹得楚王发怒,阳常正准备求情,却瞧见熊疑轻轻冲他摇头,他挣扎一番,然后目光愈发坚定:“大王息怒,孟先生只是一时失言。”
“若能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那么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顺。便可达到七不的境地:大不攻小也,强不侮弱也,众不贼寡也,诈不欺愚也,贵不傲贱也,富不骄贫也,壮不夺老也。”孟胜铿锵有力地说着,他的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
徐弱眼神狂热地看着师尊,似乎连之前楚王暴怒造成的威压也荡然无存。
楚王危险地眯起眼,看着面前这个毫无畏惧、慷概激昂的人,不禁怒极反笑:“好,好个七不。若孤要杀你,你又当如何?”
“大王为何要杀我?若我所言不实,大王又何须动怒;若属实,大王更应该赏我。”孟胜不疾不徐地回道。
“孤想杀便杀了。”楚王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大王开恩。孟先生触怒大王,情有可原,罪不至死。”阳常忍不住再次开口求情。
见好友焦急不已,熊疑也开口附和道:“父王三思,而今正值多事之秋,此刻得罪墨家,有些得不偿失。”
楚王不为所动,高声喝到:“来人!”
几个卫兵冲了进来。
“父王,墨家精通守门,若是此次有他们相助,定能攻下宋国。”
“退下。”楚王有些意动,沉吟片刻,“孤愿任命先生为右尹,率军出征,破宋封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阳常不停地对孟胜使眼色,孟胜却无动于衷:“不可。若我为了苟且偷生,便不顾师尊、太师尊的教诲,枉顾天下苍生,那岂不是成了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先生,你这是何苦?”阳常敬佩又无奈地感叹道。
“既然你一心求死,孤便成全你。”楚王愠怒,“来人,把这两个不知好歹、冥顽不灵的庶民拖去下,打入大牢。”
卫兵得到命令,冲进来抓人。
“父(大)王。”熊疑和阳常还想说什么,却被楚王狠狠瞪了一眼。
“楚王你穷兵黩武,你暴虐残忍,你不得好死。”孟胜声嘶力竭的喊道。
见卫兵呆立着,魏王怒喝:“愣着作甚,拖下去。”
卫兵不再迟疑,夹着两人胳膊拖了下去。
随着孟胜徐弱的远去,空气中残的呼喊声也渐渐减弱。
“求大王饶恕先生。”阳常哀求道。
“孟先生虽然顶撞了父王,但其不失为仁人志士,还请父王网开一面。”熊疑态度恭敬、语气诚恳地说道。
楚王颇为不悦,语气阴沉:“你胆敢忤逆孤的意思,若再有人求情,同罪论之。”
阳常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继续劝说。谁也不曾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地步。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出宫,把此事告知聂政和陈平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