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路尾随青衣男子,从城西的麦都区,穿过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十字井街——宽巷子窄巷子,来到城东淳熙区。
淳熙区虽不是蓉城的商业圈,但这里遍布着蓉城最全的小吃街和各色小商铺,以及各类民俗宅院,有言者,这是聚集着蜀州以及各州来蜀非富即贵之人。
青衣男子,似乎不急于甩开莫,和他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当她想靠近时他就拉开距离,自然,莫是不愿太落于他下风,紧追来到了一处楚洲江城典型的民居水榭园林,亭台楼阁。
青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一处两边有石狮,灰色门柱,青灰色大门处。
莫看着浓墨书写的门联,“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横批‘又见桃源’,愣住了。一年前,那道白色飘渺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了。
一年前,蜀州蓉城窄巷子小吃街,莫正吃着刚买的红红的,酸酸甜甜的草莓,视线扫过不远处,一白色飘渺的身影吸引了她。
头配垂挂髻,白玉兰花簪坠于其间,青丝如瀑垂于腰间,添了些温婉。好看的卷烟眉下,一双蝶翅扑扇的水汪汪的大眼,白皙水嫩的鹅蛋脸,小巧的琼鼻,微微上扬的樱桃唇,又多了几分俏皮。
那女子觉察莫这边的视线,对着她温婉一笑,然后又和旁的说着什么了。
莫也淡淡一笑,看着他们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微微欠身,主动的让出道来。
如雪罗衫,白缎束腰,步步亦生莲。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伊人吧。
只是这伊人,总有些莫明的熟悉。算了,正事要紧。擦身而过瞬间,只听到得有人唤道:秀丽,快些进来吧,可把伯母想死了。
诶,这就来,方才的白衣女子道。
莫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头的,看着那婀娜身影消失在了一处名叫‘又见桃源’的青色大门里。
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心口撕裂般疼痛,眼皮有些沉重,口中有什么腥甜的东西。
她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十年,再见不是像从前一样,再听她说一声,莫莫,你来了。
也不是她抱着她痛哭,你这些年跑哪儿去了,你都不想我的吗?
她的脑海里没有关于这些年红秀丽想没想着她的问题,她脑子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大声告诉她,
我想,行了吧。
然后眼泪鼻涕抹她一身。
而是谁也没认出谁,就这么擦身而过。
后来听阿尧说,他发现她2刻钟了还没回来,往常不过一刻钟就搞定的事,他便带着人出来,看到的便是心气郁结于心,倒在繁华闹市的自己。
后来莫多方打探,并无人知道这‘又见桃源’的具体位置,本来这一带就是寻常人探寻不得的地方。各宅子的主人也是非富即贵,各有来头。
她也是通过阿尧才知道这是楚州江城顾家在蜀的一个别院。
她便辗转一年盯梢了顾家独子顾贱人。
一提到顾贱人,莫就气不打一出来。这次又不知道这厮要搞什么幺蛾子了……
她私下里也抓过不少顾家人,但无奈顾家好像无人知道关于秀丽这个人,这些年她也跑遍五洲,没有一点关于她的音讯,好像她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她一定还在这个世间的某个角落。
咬了咬牙,一脚便踏进了那扇青灰色的大门。
熟悉的迷踪林,还是一如既往的听不到一点声音,放佛置身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一条青石板路,看不见来处也看不到尽头,有阳光倾泻,却是如春般的舒适,青色的竹叶随风摇曳,地上是一些野花野草以及沁人心脾的兰草,间或有红梅怒放,鲜艳欲滴。
抖了抖自己的包袱,满满当当全是吃喝的,记忆犹新的是上次在这林子里转了2天2夜,差点以为自己就要饿死的时候,顾贱人居然好心的放自己出去了。出去的条件就是,她要在这里给他当一个月的婢女。
杂役?
不。
贴身丫鬟?
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女子。
是陪吃。噗...
自恃见过世面的莫也是第一次听说有陪吃丫鬟一说。陪睡,还可以理解……
不不不,口误,顾贱人要她陪睡……噫,算了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说那家伙不近女色,好男风。笑死了。
没一会儿功夫,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雕花圆形拱门,上书,沁园春。
莫愣住了,然后小心的探出了半个身子,没错啊,前面那个水榭就是听雨轩了呀……
我天,什么情况,不到一刻钟,这迷踪林果然有猫腻吧。顾贱人上次还带着她走了2个时辰才出去……
果真是顾贱人,给我玩阴的是吧。
出了拱门,便有袅袅琴音入耳,是再熟悉不过的清音曲,顾贱人,这是在讽刺自己嘛?
熟悉的那片莲花池,周遭养着些半人高的水草,记得有种水草,结出的果实叫高笋,长条,青色,里面的肉是白的有些黑色的小芝麻,生吃甜脆,炒着吃清香。
这片莲花池极大,四面蜿蜒的或是木板搭建的小桥平铺在水面,或是突兀的大石头铺成的路通往水中央的亭子,听雨轩。
听雨轩,就地取材,以竹为地,以茅草为顶,亭子四周是纯白垂坠绫纱此时整齐的束在亭柱上,露出来四周的水滴般通透的水晶帘子,随风起浪,影影约约,看不真切亭中的人和物。
池中白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睡莲。柔柔的青荇,各色的锦鲤。远处还有些荷花,结了饱满的绿色的莲蓬。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蛙声一片,池边吹来的清风有些微热,俨然已是夏日的感觉。
远远的看见亭子里端坐的青色身影,枫恋晩3步并作2步走。
包袱往旁边的木凳上一放,躬身一把按住琴弦,舒畅的琴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间,莫方才看清,好像认错人了……
眼前这人如墨青丝自然垂分于身体2侧,五官十分立体,浓密得当的平眉下,一双墨色眸子的杏仁眼,睫毛长而卷曲,挺直的鼻梁下是适中红润的珠唇,标准的瓜子脸。
十分好看的一张脸,和阿尧有的一拼,就是眼神给人一种疏离感,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强大气场。
这身材嘛,衣服有些松垮,不过还是逃不过莫毒辣的眼光,宽肩窄腰,看着敞开的衣领的那片小胸肌,绝对是个脱衣有肉的,还是个练家子。
这身衣服素了点,青色的外衫,素锦中衣。
嘶,手指被勒得有些生疼感,莫方才回过神来。
然后对方也盯着她,目不转睛的那种,脸上火辣辣了的
腾的一下跳出2米开外:抱歉,认错…
错字还在喉间,耳边的声音便让她一个激灵。
青衣男子,平淡无波却犹如山泉般清冽的声音:好看吗?我们也是老熟人了,就给你个友情价好了,一共是五十二万一千……
这人果真是顾贱人,只是这次换了个好看的皮囊,方才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对,这人又在试图坑蒙拐骗善良可爱温柔贤淑的寄几。
绝不能让这贱人在得逞。
莫气急:顾贱人,五十二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光天化日的,你是想抢人吗?
顾:是亮晃晃的黄金,好嘛?不是你那廉价的白花花的白银。
莫:咱能要点b脸好嘛?就你那样的,姐可见多了,话说不是你让我看的?
顾:抱歉,我只是个商人,讲的是商道,你说的那个什么脸,我们这里没有,有的话,估计你也是买不起的,大没女?
莫:你也看了我的脸,怎么着,你也的给我52万?
顾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你去大街上吧,如果有人愿意出这个价的话,我们之前的债务就一笔勾销了,怎么样?
莫听完,瞬间蔫了,还是不忘垂死挣扎一番:5两2钱,不能再多了,这是我全部家当了。
顾:字据代劳了,画押的话,还的劳烦您亲自动下手了。
莫已然放弃针扎,反正之前欠的八辈子也叫不上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了,一边签字一边调侃:你这副模样是比之前那几副臭皮囊好多了,春天要来了吗?真好。
顾:羡慕也没用。不过什么叫比之前那几副好多了?
莫:虽然和我家阿尧相比,差了那么一丢丢,不过还是不错的了,难得见到这样的脸啊,可以啊你,上哪儿搞得这么高级的脸,也给我弄个…
说完还试图拿她的爪子去扯顾的脸皮,顾甩她n记白眼,然后轻松的避开张牙舞爪的她,和她保持安全距离。
我家阿尧这几个字,尤其让顾觉得刺耳和不爽,还有她居然拿自己的脸和别人比较,比较也就算了吧,尽然还说差了……
季尧,他也是有过接触的,一则是家族的原因,再则就是莫名的不爽。
顾利索的将字据揣进怀里,收起墨丫(某只猪头起的很挫的名)抬脚便要离去。
莫有些莫名:诶,去哪儿,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一把抓住顾的衣袖。
顾淡淡地瞄过拉着自己衣袖的小手,心里有些自己都没想过的喜悦。
顾板着脸:还有生意要打理。
莫巴巴的看着顾,眼中的小心翼翼和希冀一览无余:你知道她在哪里的对吧?
顾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冷着脸道:抱歉,无可奉告。
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吧,仗着和顾行止有几分熟了,以为他就会告诉他了,真是可笑啊,顾家的人从来都不可信啊。
默默地松开自己的手,平静:行吧,我知道了。
背过身:顾行止,你有找了7年还没找到的人?你没有的吧?真好,那种绝望和希望交替的感觉,你大概也不会懂吧。
顾:抱…
莫:行了,别说什么抱歉了。这样吧,你留我在顾家别院小住2天,就算是赔礼好了。
顾,欲言又止,总是说了句,好啊。
看着莫渐渐淡去的纤细的身影,顾想起她方才的话,自言自语道:找了7年的人吗?真好,他连自己要找的人的样子都模糊了。
转身离去,手在脸上一划,换上了平时的那副清秀的纤弱书生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