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段时间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之后一连几天,林峰每晚都会来老梅这儿吃饭,那个短发女孩也会在每晚八九点左右带着小白来到这里,和林峰边吃饭边聊天。没过几天,两人便相互熟悉了起来,林峰对她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女孩叫小梦,今年只有二十岁冒头的年纪,从小便有患有先天失明,一直生活在只有声音而没有影像的世界中。好在她的父母都是企业的高管,工资待遇丰厚,又视这个唯一的女儿为掌上明珠,也便任由她天天无所事事待在家里了。
因为父母工作忙,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就给她找了一个保姆,负责照顾她。但这几天,她却趁着父母出门的空挡,瞒着他们把保姆给赶跑了。
“为什么把保姆赶走?”林峰问,“父母也不在身边,这样生活岂不是更不方便了。”
“是不是不喜欢那个保姆啊?”老梅问。
“倒不是不喜欢她……”小梦想了想,说,“只是受不了那种……那种每天只能被人照顾的感觉。她天天为我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却从来不问问我到底需要什么。父母也是这样……只是觉得我应该需要什么,就硬塞给我,却从来不问。”
“每天被人照顾……这样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老梅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呷了口手上的梅子酒。“哎呀……我倒是希望能有个人来照顾照顾我,就算不照顾我,帮我照顾照顾这个店也好呀……”
“怎么老梅,你还累?”林峰笑道,“我见你可是整天挺欢实的。”
“唉……累不累只有自己知道。”老梅笑着叹口气。
林峰没喝酒,老梅给他泡了壶热茶,这时候见林峰杯子里已经空了,就拿起桌上的茶壶,帮他斟满。
给林峰倒好茶,老梅又把自己的杯子里的酒斟满,小酌几口。老梅看起来已经有点微醺,话匣子也打开了,饶有兴致地问小梦;“丫头,我有点好奇,盲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欠妥,好在小梦并未在意,微微一笑说:“其实……我们的生活也不是别人想的那般无法忍受,别人感知世界的方式是视觉,我们只是换成了触觉和听觉。而且,你们也听说过吧?如果视觉缺失了,其他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
“这我倒是听说过,”老梅点点头,又呷了口酒。“不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有朝一日,应该能治好吧?”
小梦脸上突然浮起一抹忧伤的神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即便真有机会让我的重见光明,我可能也会拒绝。”
“啊?”一旁的林峰不禁哑然,“为什么?”
小梦又摇摇头,嘴角挂着苦涩。“我从小就看不见东西,我的脑子里意识不到‘视觉’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听说过有个人,和我一样先天性失明,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才终于治好了,但是……他虽然能够看见东西,但也仅仅是‘看到’而已,他的头脑已经处理不了各种花花緑緑的图像,他所谓‘看见’的东西,对他只是毫无意义的光线而已。……以至于到了最后,他又不得不闭上眼睛,依然靠着去碰、去听来感受周围的世界。”
说到这里,小梦有点伤感,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见小梦的情绪有点低落,老梅有点后悔自己开的这个话题,安慰道:“呃,那是那人年纪大了,学习能力跟不上。你还年轻,如果真治好了,适应一段时间也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但愿如此吧……”小梦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如果能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好了。”
老梅又拿起酒壶,把自己的空杯斟满。一旁的小梦听着酒液划过杯壁的声音,不禁出神。盲人的其他感官总是敏锐的很,小梦对各种声音的敏感性总是高于常人。
“怎么,丫头,要不要来点?”见小梦略显出神的表情,老梅想开启一个轻松点的话题,便问道。
“哎?”小梦有点诧异。“来……什么?”
“梅子酒啊,”老梅说,“这可是我这里的特色。”
“啊……可以吗?我还没喝过酒……”
“闻闻看。”老梅斟满一杯,端到小梦的鼻尖。一股梅子的甜涩和酒精的清香钻进小梦的鼻腔,让小梦心神荡漾,一时有些动摇了。
她双手端过那只酒杯,小口抿了一下。
“如何?”老梅问。
“嗯……还不错。”小梦分几口喝完了那杯酒。“可以再来一杯吗?”
老梅有点出乎意料,又把她的杯子斟满。没一会,一杯酒又被小梦喝干了。
“可以再来一杯吗?”她又问道。
林峰老梅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意外。老梅说:“丫头,你真没喝过酒?”
“没有呀。”小梦睁着空洞的眼神。摇了摇头。
“那还是别喝了。”林峰说,“老梅这梅子酒,初喝起来感觉不出什么,实际上酒味是被梅子掩盖住了,劲并不小,最容易坑人。没喝过的乍一喝,很容易就上头。”
“是……是吗……”小梦有点吃惊,急忙把就被搁回桌上。“那我还是别喝了。我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吧?”
她的脸已经开始有点发红,很明显,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老梅咂了咂嘴,开始有点后悔让她喝酒了。
“嗯……没什么。”林峰有点无语,撒谎道,“我看不出来。你看呢,老梅。”
“一点也看不出。”老梅信誓旦旦地摇摇头,说。
“是吗?那就好。”小梦这才放心一笑。
这时,一直蹲在林峰脚边的小白站了起来,毛茸茸的脑袋从林峰面前钻出,那前爪探着桌面,一边吐着舌头一边看着主人。林峰抚摸着她的毛,小白转过头,一下扑进林峰怀里撒起娇来。
仅仅过了这几天的功夫,小白和林峰竟然混得厮熟火热,每次一到店里,小白就冲林峰直扑过来,粘在林峰脚下就不肯挪窝,那股亲热劲,就连小梦都笑称自己吃醋了。
“峰子,这狗好像特别喜欢你。”老梅笑道。
一旁,一人一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差耳鬓厮磨,相守一辈子了。
小梦坐在对面,安静享受着林峰和小白戏耍的声音。
“梅大叔,峰哥长什么样子呢?”突然,她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呀,”老梅装模做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林峰,“小白脸一个。”
“老梅,你就不怕我放狗咬你?”林峰装作生气的样子。他话刚一说完,小白竟然真的冲老梅吠了几声,引得三人笑了起来。
“我来猜猜看吧,”小梦双手托腮,说道:“嗯……个子高高的,肩膀宽宽的,眉毛浓浓的。还有……肯定是单眼皮。怎么样老板,我猜的对吗?”
听小梦这么一说,老梅有点吃惊。“别说,还都猜准了!怎么猜的?”
“直觉呀。”小梦小小说。
“厉害厉害!”老梅竖起了大拇指。
小梦得意地笑笑。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面前的玻璃杯。那杯酒早已经喝完,现在因为酒精的缘故,她脸上明显起了一层红晕,让那张清秀青涩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妩媚。
惺忪的双眼终于开始打架的时候,小梦悠悠然打了个哈欠。“我该回家了。”
林峰撇了一眼墙上的表,说道:“我也得撤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小梦一笑:“不用,路不远。再说,还有小白陪着我呢。”
林峰点点头。“那好,路上当心点。”
“嗯,再见!”
“再见。”
小梦向林峰和老梅两人摆手道别,牵着还对林峰恋恋不舍的小白,离开了。
林峰也站起身,穿上了外套:“走了,老梅。”
“早点休息!”老梅正收拾着东西,在里屋喊道。
——
林峰走出门,外面的寒气瞬间裹挟住他的全身。外面原来已经这么冷了。好在刚刚喝的热茶让他身子暖和了不少,他哈出一口白气,快步朝家走去。
没走出几步,一个声音便叫住了他。
“林峰!”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林峰诧异地回头望去,却发现是小梦在叫他。她牵着小白,缓缓朝自己走了过来。
“咦?你怎么还没走?”林峰刚问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小梦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一对灵动的眸子带着温柔又带有挑逗的笑意,正歪着头,静静看着他。
林峰突然感觉到了不对的原因,脸上瞬间写满了错愕:“怎……怎么,你眼睛不瞎?”
“猪头,你才瞎呢!”小梦不满地撅起嘴,脸上竟全然是一副刁蛮的模样,与之前乖巧温顺的小梦完全是判若两人。
林峰干张着嘴,呆立在“小梦”面前。
小梦双手抱胸,故意把脸一沉:“已经这么多天了,竟然看不出我是假扮的。亏我还一个劲暗示你,还说你是单眼皮,你真的见过有人能只靠‘直觉’就能猜出别人长相的吗?那个老梅也是,头脑简单的很……”
“呃……”林峰张着嘴,依然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猪头。”小梦气得鼓起了腮帮,“这么大条的人,小心被人给骗了!”
眼前这人简直和之前的小梦判若两人,一时之间搞得林峰有点懵逼,他胡乱抓了下头,快速理了理自己头绪,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小梦有点泄气,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猜猜看。”她歪着头,对林峰说。
林峰盯着这样俊俏的脸。难道是明明?看着实在是不像。也不像雪儿,再说,她们也绝对没有这个闲心,去搞这种恶作剧。
林峰迅速在头脑中,把自己认识的有限的异性都过滤了一便,还是没有头绪。
“猜不出。”他老实回答。
小梦既无奈又失望。“切,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算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摘下了头上的短发——林峰这才知道,原来她戴了一头假发。
随着一头微绻的酒红色秀发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原本那个不谙世事的清纯少女立刻变得妩媚艳丽起来,眼神看上去也变得秋波荡漾、风情万种。可能是林峰的错觉,感觉小梦的身材也不似以前那般单薄,而是变得窈窕有致了。
这场神奇的变化不异于大变活人,在林峰看来简直像是一场魔术,他现在,已经彻底傻了眼。
“怎么样?看来,我们的林大记者终于看出我是谁了。”女孩理了理散落在肩头的酒红色秀发,一双魅惑的杏眼中泛起丝丝笑意,玩味着林峰脸上的表情。
“你……”林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白小曼!?”
“汪!汪!”一旁的小白不明所以地叫了几声。
白小曼清浅一笑,打趣说:“不错,看来你也没瞎嘛。”
林峰一时有点凌乱,脑子里现在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为什么……要假扮成盲人?”
白小曼回答的轻描淡写:“当然为了测试你了。看看你靠不靠得住。从这几天的测试来看,你还算合格——当然,除了脑子转的还不够快。”
“测试我……”林峰一脸蒙圈,“你是说,……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白小曼点头承认:“没错。你记不记得几天前,你在一家银行门口打趴下了三个男人,救下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我。没想到吧?”
林峰当然知道,那个女孩就是白小曼,因为那天他们出门,就是专门为了跟踪偷拍她的。不过这点绝不能告诉她,所以他装出一副意外的样子。
“真的?”他睁大眼睛,尽量表现得惊讶一点。
白小曼没看出林峰的隐瞒,点点头道:“从上次你帮我赶走那三个人之后,我就注意到你了,一直想再见你一面。这次为了找你,我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呢。本以为你身手这么好,想不到竟然是个记者,让我一通好找。”
“是嘛……”林峰显得有点意外,眉头皱在一处。“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听林峰这么问,白小曼脸上浮起一抹迷人的媚笑。
“找你……做我的男朋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