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腾腾的浴房中，楚双城鞠起一捧水泼向有些困顿的双眼，热气缭绕间，锁骨上那颗殷红的美人痣更显得娇艳欲滴。
楚双城看着倒影中已经洗掉伪装脸眉头紧皱。
没人比她更能明白，一张美人颜到底意味着什么，在没有强大的自保能力之前，它只会成为侯府的利益筹码任人评肥论瘦。
要做的事太多，楚双城烦躁地搅乱水面，而心头的那些隐秘，似乎也随着无序的水纹荡漾无踪。
又往脸上泼了一捧水，不由暗笑，“真是迷瘴了，想那么远又能如何，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才是。”
眼下她烦躁的是那个魏婆子。
虽然刀鞘在她翻墙逃跑途中已经被埋进土里，可那日处置柳嬷嬷时，魏婆子在柴房是见过的，保不住她会说些什么，眼看天色渐明，这时再兴师动众地拿人告诫，反倒会打草惊蛇。
楚双城站在窗前紧抿水润的红唇，久久才不甘地承认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
随手把替换下来的脏衣物全部塞进包袱，待看到沾血的外袍时突然一愣，似又想到了什么，那张刚染过水的芙蓉面，眉眼弯弯乍然盛开，稍瞬又仿若寒冬万物凋零。
楚双城盯着那件血衣，眼露嘲弄，“崔姨娘，双城可真要感谢你了。”
……
从霜见楚双城手里拎着一个包袱披散着半干的湿发就这样出来了，蹙眉不满地说她。
“小姐怎么不让奴婢进去伺候，这样出来要是吹风着凉了可如何是好？”说着拿起巾帕上前给她擦头发。
楚双城无奈的笑了笑，正要把包袱交给从霜，却见半夏缩在墙角不敢过来，恍若那天怯懦地躲在月荷身后。
知道这小丫头仍在自责，楚双城对她招了招手。
“半夏，你去厨房给我煮碗面，”又把包袱递给她神色严肃地道：“这衣物你亲自悄悄烧了，莫要让人瞧见。”
怀里的闷青色的包裹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半夏点头答应，她发誓今后再不会让小姐因她而落入险境。
月明星稀，蜡烛不时的发出“噼啵”声，昏暗的光线里，崔姨娘病歪歪地靠在榻上看着面前吊梢眼的江郎中。
“知道怎么和侯爷说了？”
“夫人您放十万个心，您吩咐的事，老朽何时给您办砸过！”江郎中侧身似掩非掩来回搓捻手指，“只是，这次您看？”
崔姨娘忍住脱口而出的谩骂，看他又要狮子大张口只觉心头梗血。
上回让她给姚文素那个贱人下药，只收了她两百两，可再让加重药量时，这老王八蛋竟然坐地起价，向她索要纹银五千两，否则就威胁给姚文素停药。
若是一拍两散，那她之前花的三千两，岂不是要打水漂？无奈只能答应这个狗东西。
如今，姚文素那贱人的嫁妆她还未能得手，再加上贴补父亲的，她手头也有些吃紧。
崔姨娘见这老狗不见银子不松口，郁结地挥手示意秋兰。
“江郎中。”秋兰会意，从袖中掏出早已备好的束脩荷包递给他。
江郎中谄笑着上前接过，手指熟练的捻开，这一瞧暗暗撇嘴，才三百两，姨娘就是姨娘，再怎么装，也是一身的小家子气。
见崔姨娘额角青筋暴起，也知不能太过，一脸满意地收进衣袖，“呵呵，又劳夫人破费了，老朽实在受之有愧啊。”
“哪里，此事还要麻烦您老在侯爷面前别漏了陷。”哼，真觉有愧就该把银子吐出来。
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遮住眼底的杀意，敢威胁她，她崔月娥不介意再多担几条人命。
崔姨娘斜觑着身侧低头杵着的秋兰，越看越来气，若非这贱婢多事她怎会破财？还倒贴一串蜜蜡珠串，再加上从秋兰手里出去三百两，更觉肉疼，没好气地骂她。
“杵这当木头呢？还不去看侯爷到哪了。”
秋兰这会，正被崔姨娘的眼刀子剐的心惊肉跳，闻言顿觉如赦大令，行了个蹲礼低头退去，待关好门才敢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正要离开，忽然感觉窗下的蒿草有些异动，秋兰眼神微闪，放轻脚步悄悄的上前查看，一只橘斑大猫忽然从中跳了出来。
“喵——”
原来是只野猫，秋兰失笑，见周围再没异常，这才放心地离去。
楚双城看着面前这碗三人份的面条，直叹自作孽不可活，见半夏一副你不吃就是不原谅我的模样。
她想问，现在说不原谅还来得及么？
无奈的摇头，拿起筷子正要吃面，这时从霜忽然敲门进来。
“小姐，钱嬷嬷在外面说想见您，要不要奴婢回了她，就说您睡了？”
蜡烛燃的只剩下小指那么长，楚双城算着时辰，这钱嬷嬷估计是有急事要说，放下筷子对从霜道：“领进来，看她要做什么，”转头又歉意地对半夏道：“这面先撤下去待会在吃，顺便沏杯茶。”
半夏刚把沏好的热茶放好，从霜就领了人进来。
钱嬷嬷给楚双城行了个跪拜大礼，“奴才钱氏给大小姐请安。”
楚双城滑着茶盖并不打算出声，对半夏打了个眼色。
“钱婶子，都这个点了，莫非您有什么急事要让小姐为您出头？”半夏接到暗示，上前扶起钱嬷嬷体贴的问道。
这大小姐看来不是个好糊弄的，钱嬷嬷见主位上的人只是吹着茶汤并不看她，知道这事必须先拿出态度。
“大小姐明鉴，老奴是来投靠您的，”说完就不再言语，心道她都说了来意了，这大小姐怎么得也得给些招安费才是。
呵呵，这话有些意思，楚双城重重地盖上茶盏，眉眼都变得凌厉。
“啪。”
“合着我这个侯府的嫡小姐，一直不是您老的主子啊？既然如此，半夏送她去崔姨娘那，咱们这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投诚可以，但也要弄明白是真还是假，作为奴婢，居然敢在她这个主子面前抻着，这是想讨价还价？不知死活的东西。
“钱婶子，我送您过去，”半夏听音就要拉钱婆子出去。
钱婆子听到这话，又见这胖丫头不使半点虚力气，拽着她就要往崔姨娘那里送，这才明白大小姐不屑她投不投诚，顿时慌乱的嚷出偷听来的消息。
“大小姐，大小姐，崔姨娘要害您，奴婢是真的是要投靠您啊。”
楚双城抬手止住半夏的动作，“哦，姨娘一向和善，如何要害我？”
看来钱婆子的投诚有七分真，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她做下这个决定。
钱婆子这会也不指望什么甜头待遇了，把在崔姨娘窗下听到的全都道出，“奴婢养了一只猫，它——”
“长话短说，捡重要的说，”楚双城见她一副要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的模样，皱眉打断她。
钱婆子尴尬的赔笑，直接说出结果，“奴婢在崔姨娘窗下偷听到，她要找人污您清白，”
“还有那个江郎中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收崔姨娘的钱造假脉，要让侯爷误会您。”
当时她被崔姨娘的计划惊得不轻，所以秋兰突然走来，才会让她大失方寸险些漏了行踪。
可来到这里她又感到奇怪，按崔姨娘的语气，大小姐似乎已经着了道，难不成是自己听岔了，计划还没开始？
钱嬷嬷见楚双城镇定自若不动如山，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的定性，心中大感满意，但她还是决定再摸摸底。
“小姐，这江郎中之前一直为夫人看诊，奴婢猜——”
“嬷嬷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若双城被他们得手，岂不和您没半点干系？”楚双城不待她刺探直接问出疑惑。
若说投靠她，她眼下也没有什么甜头给她。
钱嬷嬷也很无奈，以前崔姨娘势大，她们做奴婢的自然是见风转舵。
可经过早上那事，她发现这大小姐并不向她表面上的那么柔弱，想起两个儿子，钱嬷嬷老实交代。
“小姐莫怪，老奴以前确实看不上您这软弱性子，像您这样，只有被生吞的份，可自从夫人去了，奴婢觉得您是个有主心骨的人了，老奴愿意舍了今后的安生日子，效忠您这样的主子，为家小搏一所庇护。”
楚双城留意到钱嬷嬷提到家人，问道：“不知您的家人如今？”
“说来也是老奴忘恩负义，奴婢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夫人的庄子里当差。”钱嬷嬷忏愧的道。
“至于他们老子，”钱嬷嬷眼神闪了闪，“就当他死了吧。”
楚双城知道，是人就总会有些隐秘，她现在也不会强逼她，明白了前因后果，楚双城亲自扶起钱嬷嬷对她道。
“嬷嬷既选择我，那双城自当要拿出真本事让您信服，至于您的家人只要和我一条心定不会薄待了他们。”
庄子里有个能用的人也好，想到那个计划，楚双城和钱嬷嬷耳语交代一番。
“……”
听完后钱嬷嬷的眼底中闪过疑惑，但还是点头保证她定不负所托。
“嬷嬷，您先回去歇着，且侯着天亮的那场大戏。”楚双意味深长地道。
待送走钱嬷嬷，半夏嘟囔着道：“小姐，您还真信她的话啊？”这老婆子以前还抢她的菜吃来着。
楚双城见这小丫头把心思全长脸上，好笑的道：“还是能信的，行了，用钱嬷嬷，不会忘了你们俩的。”
“小姐您想多了，奴婢去把面给您端过来，还热着呢！”半夏明智的转移话题。
楚双城顿时脸色铁青，看着半夏端来似乎又高了些的面摆在她的眼前，只好苦着脸向从霜求救。
见流露出女儿家姿态的大小姐，从霜不忍拒绝，“这面都坨了，小姐最近又消化不好，再积食可就麻烦了。”
楚双城甩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之后狡黠地看向她俩。
“我一个人吃不下，要不，一起吧！”
……
山脚下，楚延礼心急火燎的往山上赶，还不忘数落领路的贴身奴才吴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