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簪子并不晶莹剔透，像是混进了什么杂质，似玉非玉的倒也有几分韵味。
房婆子心底鄙夷，都是个老寡妇了还想着拈花惹草，嘴里却道：“怎么会，大小姐毕竟是嫡小姐，这要出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钱嬷嬷闻言也不管位置对不对，把发簪往髪髻上一戳，撇着嘴翻了个白眼，贼兮兮地拉过房婆子的袖子，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胳膊。
“妹子，你还和老姐姐我说客气话，这府里谁做主，你能不知道？不就是那啊，”钱嬷嬷舌头留半寸，努嘴暗示那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呵呵。”
房婆子眼神微闪尴尬的笑了笑，瞧她脸色柴黄，身上的曲裾襦裙都她被洗的泛白，唯一算崭新的物件可不就是那支簪子，啧啧，这么一来她倒有些可怜这钱婆子了。
从前府里老侯爷在的时候还好，可等老太爷前些年去了，这姚氏母女就像是瘟神缠身。
老夫人先是没收了姚氏的管家权，后来又被崔姨娘撺掇着把姚氏赶来此地养病，不久后这掌管中馈的权利也被楚侯爷求着给了崔姨娘。
可老夫人也是个精明人，手里有钱腰杆直，任崔姨娘怎么奉承讨好，姚氏的嫁妆就是死死的攥在手心里，丁点的银渣子也不外露。
崔姨娘不得法，又把主意打到姚氏离家时带走的几箱体己上，虽说姚家死绝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几箱东西也够让人眼红的。
而钱婆子她说的也对，只要大小姐进了府，那就是困在笼子里的落汤凤凰，只能被崔姨娘和二小姐磋磨取乐。
哎，只怪大小姐有一个视她为耻辱的亲爹……
房婆子呷呷嘴，看钱婆子像吃了蜜蜂屎一样还在那沾沾自喜，浑身的市井气息掩都掩不住，这样的人她看着都腌臜，就大小姐那自视清高的会瞧的上？抿了抿抹了桂花油的头发，斜觑钱婆子。
“呵呵，姨娘哪有那本事，也就是二小姐得侯爷喜爱姨娘跟着沾点光罢了，可这上面不还有老太太嘛！”房婆子谦虚的道，可言语里的那股嘚瑟劲怎么听怎么的扎耳。
钱嬷嬷看不惯她得意忘形的嘴脸，使劲扑腾襦裙顿时黄尘肆起，等见她油亮的头上糊了一层土，这才羡慕的看着她。
“行了，我可没你这好命，有个得宠的主子，经你这一提醒我还真得回去，不然那位有气都得朝我撒，我先走了。”说完钱嬷嬷唉声叹气的转身离去。
房嬷嬷拿开捂住口鼻的帕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深思，稍瞬眼珠子转了转悄摸摸地跟了上去…
钱嬷嬷捏紧袖中的手指，一路赏花戏鸟逢人招呼，悠哉悠哉的往东厢房走去，直到进了大小姐所住院子的棕漆木门，见身后的人再没跟上，这才火急火燎的小跑起来。
姚氏厢房楚双城刚把一块黑布盖在香案下的箱子上，钱嬷嬷就气息急喘的被从霜引进了屋。
“大小姐，奴婢亲眼见他们顺利下的山，崔姨娘那也被老奴糊弄过去了。”
来不及行礼，又喘息着把方才遇到房婆子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一遍，脸上的担忧之色也越来越重。
楚双城见她忧心忡忡，知道这是钱嬷嬷在担心她那两个儿子的安危。
倒了一杯温茶起身递到她的手里，语气轻松胸有成竹的看着她。
“嬷嬷不必担心，先喝杯水缓缓，秦川和杜唯我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破解崔姨娘的盘算，她怎会只做一种筹谋，就算被发现她也有应对之策，只是麻烦些罢了，坐回凳子也倒了一杯，润了润唇解释道：
“半夏已被我派去密切监视那些小厮，稍有异动我就会及时知晓，若有意外，双城宁愿舍了那些身外之物也会亲自出面保下他们。”
楚双城的声音虽然清冷，却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平缓着钱嬷嬷焦躁不安的心。
钱嬷嬷捧着手中温热的茶杯，暖意顺着布满冷汗的手传递到身体的各个关节，方才还似结冰的神色也融化开来。
释然的笑了笑，是了，她既然选择效忠，就该相信大小姐的本事。
再回话时浑身放松，又恢复了之前那个稳重又带点谄媚的钱嬷嬷，指着箱子问楚双城。
“大小姐，既然东西已经送出去了，这个是不是吩咐小厮进来搬出去？”
“嗯，把人叫进来，就放在队尾。”
……
两个低眉顺眼的青衣小厮被叫了进来，钱嬷嬷指着盖了黑布的箱子故意阴森森的交代他们。
“你们都小心些，这里面装的可都是姚舅老爷家的牌位，抬得时候不要乱摸，免得惊了亡魂折损福报。”
“嬷嬷放心，小的定会仔细的。”小厮点头哈腰一副都听主子安排模样，背地里却暗道晦气。
他们可是知道的，姚家那可是满门死于非命啊，怨气那么重不找替死鬼能投胎么。
二人对视一眼，打定主意装车后定要站的远远的。
待所有东西都已装点好，楚双城环顾正在上锁的厢房，隐约间看到光鲜亮丽的母亲站在门口，慈爱的笑着对她挥手道别。
“我儿。”
“娘走了，要幸福！”
楚双城鼻子发酸眼泪瞬间涌出，拼命瞪大潮湿的双眸，她想扑过去，扑到她怀里再软弱的哭一场，可是，不行，掌心的疼痛提醒她这是幻觉，可眼泪还是更不争气的越流越多。
她不舍眨眼，想记住母亲明媚的样子，可幻影还是随着她越来越模糊的视线渐渐消散……
“母亲，双城此生不要幸福，只要仇人血债血偿。”楚双掐着掌心恨道。
双城，双城，这名字是她祖父楚老侯爷所起，母亲曾说，她原本该叫倾城，红颜倾城。
因母亲和楚延礼相貌都不俗，她从小就被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可老侯爷嫌这名八字太轻，怕压不住她的倾城容貌，才取了双城二字，只寓人如其名，多一份城池的坚韧不屈。
这是老侯爷对她的期许，他生前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之事？
楚双城深吸一口气，转身再不看一眼栖云寺，决绝的向丧仪队伍走去。
这一世没有捉奸，没有囚禁，没有千夫所指，她是地狱爬出来的厉鬼，欺侮她的人，她要变本加厉一件件的还回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