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尹慕哲就听见林父爽朗的笑声，突兀刺耳。
“来啦，哎呀，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真有点认不出来了。”
林父伸出手想摸摸尹慕哲的头，尹慕哲偏过去头问母亲能不能喝点水，巧妙地躲开。
林父的手在空中滞了一秒，转过去覆上尹慕弦的头顶。
尹慕弦温柔，没有尹慕弦的叛逆和硬骨，抬头朝林父乖巧地笑。
“唉，这个笨蛋，还笑的那么憨厚。”尹慕哲在心里扶额。
他没见过林父几次，对他印象不深，自然对他也不来感，不难想这凭空来的厌恶是父亲的缘故。
尹慕哲崇拜父亲，他的脾性，他的言行，他所坚持的人生信条，都是尹慕哲所尊崇的。
在尹慕哲心里，父亲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物，他的整个人都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记得在年少一些的时候，他为了帮一个被男同学欺负的女孩子出头，和几个小男生打架，寡不敌众，衣服被撕了一个口子，脸上有红肿和细小的伤口。
回到家，他怕他们担心，撒谎是不小心摔跤了，尹母和尹父当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却没有拆穿他。
尹父和尹母商量后，决定由尹父来和儿子探讨这件事情，尹母则只是给儿子上了药，找了干净的衣裳换洗，把破衣服缝好。
尹父带尹慕哲出去散步，在路上说起他小时候和男同学打架的故事，最后听得高兴的尹慕哲把真相和盘托出，尹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儿子，你记住，这个世界永远没有人会责怪正义。虽然爸爸不赞成你和同学打架，但是你今天的选择，让爸爸觉得很骄傲。”
尹父抱起儿子，头轻轻靠在他的脸上，避开他的伤口。
父亲的胡子很扎，细碎的短短的，却使他觉得温柔。
幼时最大的欢喜，莫过于来自父母的肯定，一句我为你骄傲，抵过许多冰冷的玩具，他多爱他的父亲。
父亲是给他人生启蒙的人，教会他如何长大，如何做人。
从父亲身上，他学到一个人应该有的原则和内心坚持的信念，更重要的是，他学到应该如何承担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就像言而无信一样，既然做出了言而无信的举动，就该承担来自于被你背弃之人对你的排斥。
父亲不会指责他，因为帮助父亲不是他的义务，他的言而无信只能伤害到父亲对他的信任和亲情，没办法再牵扯进其他因素。
他知道父亲不是一个轻易决定要排斥一个人的人，做出不接近不来往的决定必然有他的道理。
父亲从未向他控诉林父，也从未让他远离林父，只是他相信父亲的决定，他追随父亲的决定，心中对林父很是排斥。
林父也不与他计较，就当孩子闹脾气罢了，引他们进了客厅。
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头发长长，穿一条白裙子，眼睛忽闪忽闪的，嘴唇红润，美得像小樱桃。
这是当时的尹慕哲所能想到的形容词。
林母没在家，林烨从沙发上坐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烨烨，这是你姑母，这是慕哲哥哥，这是慕弦弟弟，去给他们倒杯水。”
林父指着三人向女儿介绍，保姆也不在家，他指挥女儿招呼客人。
林烨听见介绍，懒洋洋地叫了尹母一声姑母，又继续坐回沙发上，没听见父亲最后一句话似的。
三人也在沙发上坐下尹母把带来的伴手礼放在茶几上。
“我自己做的一点小菜，都是以前你爱吃的。”
尹母终究也叫不出一声哥哥，只好干瘪地开口。
她记得他从前是爱吃这个的，小时候总吃不够，还为着抢她的份遭了母亲的打。
她没有忘记。
他却忘了。
“你有心了。”
他只是一句客气的回辞。
有人说故乡的味道是忘不了的，可他怎么就偏偏不一样，这些年山珍海味吃过来，他早就忘了什么是故乡的味道，何为故乡。
“烨烨，你去给他们倒杯水。”
虽然他知道女儿刚才是故意忽略掉了他说的话，但在外人面前，他必须要显示出做父亲的威严。
“你自己去倒啊，我在做自己的事。”
她指的自己的事，是在翻看时尚杂志。
林父的脸紧绷起来，又不好发作。
“你倒完回来看不可以吗？”声音中蕴了隐隐的怒气，昭示着这是警告，是命令。
尹母一时尴尬，这是因自己而起的纷争。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坐一会儿就走，不用倒水的，别麻烦了。”尹母赶紧笑着摆手。
“这是最基本的代客礼貌，肯定是要倒的。”林父的怒气并未因此减弱。
在外人面前，他对女儿任性的容忍度骤然下降，因为这样的任性会使人觉得他教导无方。
平日无人时，宠着她惯着她也就算了，现在这样忤逆他，是拂了他的面子，他不允许。
“那没事，我们自己去倒，在厨房那倒是吧。阿哲，去倒水。”
尹慕哲并不能容忍这样的任性，于是小樱桃变成了暗黑色的苦果，使他不喜。
他不想让母亲尴尬，为了维护母亲，他立马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最后说一次，去倒水，不然下个月零花钱减半。”
林父似乎动了真格，他要在终于发起家来的妹妹面前，显示自己的威严，算是某种炫耀，别扭又可笑。
林烨极度不情愿地放下杂志，狠狠瞪父亲一眼，撒拉着拖鞋去厨房。
尹慕哲已经在厨房里找到杯具，在等烧水的壶将水烧开，母亲体质寒凉，不能喝凉水。
林烨走进来，尹慕哲得以更直观地看见这个女孩。
身材瘦高，腰身窈窕，纱质白裙衬出她的气质，清雅高贵。
可惜了，让他看见她对父亲的逆反。
不知道为什么，尹慕哲虽然性格有些桀骜，但是对父母都极心疼孝顺。
尹父尹母本也就是通情达理的父母，加上又多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就算偶尔有意见不合的地方，他也从未忤逆过他们。
不能说他最反感的是林烨这样的女孩，但他不喜欢不懂礼貌的孩子。
就算叛逆，要挑战家长的权威，也该挑个一家人的时候，客人在的时候闹，难看的是自己。
尹慕哲不打算跟她搭话，静静看着水壶，气泡渐渐在壶底生成，很快就会翻滚上升。
林烨主动跟他说起话来，对着空气说，眼睛也不看他。
“这次又来借多少？”
尹慕哲的腮帮子一下子硬起来，牙被他咬得死死的。
水开了，他提起水壶加水，不说话。
“别担心，不会把你的零用钱都借走的。”
尹慕哲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然后端着茶盘走出厨房，路过林烨时肩膀刻意闪了一下，错开林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