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院里,气氛冷肃,一众丫鬟婆子,哪怕是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俱都站的远远的,一个个垂首躬立,大气不敢出。
“老..太太,儿子…不孝,致使家中出此丑闻,实在无颜见您。”
钟景贤脸色阴沉的可怕,昔日神采奕奕的眸子红通通的凝着寒光,“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的脚下,咬牙说道。
老太太身子坐直了,干瘪的嘴唇绷紧了,沧桑浑浊的双眸睁得溜圆,亮的刺眼,锐利的仿佛要杀人。
她喘着粗气,攥紧了手里的佛珠,怒声喝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
钟景贤眼睛猛地瞪圆了,迸射着寒光,沉声喝道:
“苏..氏,儿子看她一眼就觉得恶心,已经令人把她囚禁在伶仃院,对外传言得了恶疾,月底…发丧。”
他直起了身体,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厚重,话中的意思却冷酷如寒冰。
老太太眼角一抖,绷紧了干瘪的嘴唇,满意的抬起头。
伶仃院,人迹罕至,是老太爷生前最宠爱的小妾丁兰儿上吊自杀的地方,已经荒芜了二十多年。
“苏家呢?”
“老太太放心,苏学义已经被革职下狱了,就算他没被革职,哼!”
钟景贤嘴角一拧,露出丝丝冷笑。
他刚才看到邸报时,真是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大舅兄居然会这么蠢。
前有御史张先参奏幽州节度使廖元武造反,触怒圣上而被绑缚北地,交给廖元武发落。
此后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他却偏偏跳出来参奏廖元武的确有反意,当即被圣上革职下狱,月底押送至北地。
老太太听后苍白的眉梢一挑,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即阴沉的脸问道:
“她的心腹,陪房,你准备怎么处理?”
“知情的全部杖毙,余下的一干丫头婆子灌了哑药,远远的发卖到外地。”
钟景贤抬起头,眸子阴沉沉闪着寒光,沉声说道。
老太太微微点头,随即眸子一瞪,闪着憎恶无比的光芒,咬牙切齿的喝道:
“那个孽种…”
“老太太,那孽种自然要处死,只不过现在还不能,他对儿子还有些用处…您佬放心,儿子会处理的妥妥当当,让外人挑不出毛病…”
钟景贤胸中恶浪翻滚,强忍着恶心,声音冷厉的说道。
……
翠竹院里人心惶恐,气氛紧张。高堂的门帘被高高挂起,一众红红绿绿的丫鬟们手里端着热水毛巾等物来回穿梭。
小翠立在廊檐下皱着浅眉,小手捏着丝帕,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忙碌。
精美富贵的螺钿床上,趴着一人,背上血污一片。
床头跪坐着一个胖丫头,圆圆的包子脸上布满泪痕,红润的嘴唇咬得死死的,拿着毛巾的手颤抖着的擦拭钟子铭背上的血污。
干净的白色细麻毛巾很快便浸满了血水,被揉成一团后被掷到地上。
身后的丫头立刻又奉上一片干净的毛巾,须臾间,地上扔了一堆染血的毛巾。
“嘶..”
疼,很疼,火辣辣疼。
钟子铭一个颤栗从昏迷中醒来,双眸吃力的睁开,视线模糊一片,眼前的青纱帐幔如烟似雾。
脑海里一阵轰隆作响,棍影重重,血水飞溅,叫骂声不绝。
“夫人是冤枉的…老爷…夫人是冤枉的呀…夫…人…”
台阶下的青石地砖上,他看着容妈妈在他面前咽了最后一口气,一双红通通的眸子瞪着溜圆,死不瞑目。
“嫣红,你个背主爬床,诬陷主母的贱人,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
他看着秋菊被打的骨头断裂,满嘴吐血,兀自骂声不绝,最后渐渐没了气息。
“嗬嗬….”
他看着一个陌生的方脸男子手脚被捆,张着大嘴,满眼惶恐一个劲的磕头求饶,最后被人无声无息的拖走。
他看着德胜堂里一众丫头婆子神情惊恐的跪在地上,一个一个被强行灌了哑药,随后被牙行的人粗暴的拖走。
满院愁云惨雾,一地血水污痕。
最后轮到他了,那呼天抢地的叫屈声不见了,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
钟景贤扭曲的五官出现他面前,那狰狞的样子,仿佛是吃人的猛兽。
“少爷…你忍着点…”
念夏眼圈红肿,声音带着哭腔。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远远的就听见一阵惨叫声和痛骂声从上房里传出。
她看见小少爷钟子浩和大小姐钟红玉跪在院门外的青砖上,一个劲的苦苦哀求。
守门的婆子不见了,反而是老爷从京里带回来的长随守在门口。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大小姐和小少爷,神色冷漠的说道:
“老爷说了,请大小姐,小少爷立刻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
等到少爷被拖出来时,少爷后背已经被打烂了,血水顺着裤脚往地上滴淌。
……
“少爷,该喝药了,这是张太医开得药..”
朦朦胧胧中,念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钟子铭下意识的张开嘴,喝完了这苦涩无比的药汁。旋即又昏昏沉沉的,一个恍惚就睡过去了。
念夏咬住唇心疼的看了一会,起身放下了床帐,随后脚步轻巧的退到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天已经变得漆黑了,只有床头一盏青灯,照亮小小一片地方。黑暗中有隐隐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响起,钟子铭睁开眼,轻咳一声后,那哭声戛然而止。
随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呵斥声,片刻之后,一道人影带着丝丝凉意从外面进来。
钟子铭吃力的转起头看着来人,念夏手里端着一碗药,笑容勉强的跪到在地,眼睛哭的红肿。
“少爷,把…药..喝了吧!”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红通通的双眸和钟子铭对视一眼之后就不自然的垂了下去。
黑糊糊的药汁泛着丝丝涟漪,已经没了热气,显然是搁置的久了。
钟子铭用手臂支撑着支起身体,怔怔的看着跪在眼前的丫头。看着这个跟他时间最久,忠心耿耿的丫头,这个呆头呆脑,粗手笨脚的实心眼丫头。
如今却连和他对视的勇气也没了,钟子铭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接过药碗递到唇变。
这药的气味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可他却知道这里面多了一些东西。
他抬眸最后看了一眼念夏,她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不自然的低下头,声音带着颤音:
“少…爷…喝..药吧?”
钟子铭闭上了眼,抿紧了薄唇,心中一叹,连你也背叛了我吗?
他痛苦的睁开眼,张开嘴,刚要喝时,耳边却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
“不要…”
念夏一手拍掉了钟子铭手里的药碗,伏在床头呜呜大哭。
“对不起..少爷…奴婢对不起您…他们抓了我弟弟...呜呜…”
黑色的药汁溅到床头的红木架上,汇成一条细线缓缓流淌。纤帘外,传来一声怒哼,一道人影急速离开。
汀兰院,清幽雅致的房间却没有一丝亮光,黑暗中梅姨娘坐在床边,刁婆子跪在她面前,忐忑不安的请罪道:
“小姐,奴婢无能,事情没有办成..那丫头最后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