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山海拔近千米,以主峰骆驼岭为首的大小山头上千座,南北纵横绵延八百余里。巍群峰挺拔,地势险要,位于江州,河间和乐寿三地交界处,商路十分发达。
骆驼岭附近的一处山坳里,乔松老柏下扎起一座木屋,蒿草铺顶,松柏为墙,竹做床椅,屋前有泉水流过,周围闲草野花遍布,倒也颇有情趣。
木根拿着一把斧头,正在劈砍伐来的一根松木,狗儿笑嘻嘻的在旁帮忙。
木根娘和念夏在厨房里忙碌着,不大一会就有香味飘出来。
钟子铭坐在竹椅子上,看着远处的巍峨青山,沉默不语,在他面前的柏木桌上放着几张手抄的邸报,被一只竹制的茶杯压着。
他领着念夏和木根一家人来此已经三个多月了,奶娘已经被他下葬在苏氏的陪嫁庄子里,奶爹就葬在那里。
一切匆匆而就,他烧了几张纸,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去了十里外的留山镇。
原本他没打算上山,在留山镇逗留了数天之后,艮山虎的人找来说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他被出籍了。
钟景贤早在他离开江宁城的第二天,就状告他忤逆不孝。并立下文书,昭告全城,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还从官府除了他的户籍了,不在钟景贤户内人数。
他听了一点也不意外,自己和艮山费搅和在一起,钟景贤作为朝廷大官,自然也撇清关系。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这算是彻彻底底和钟家摆脱了关系。
还有一件事老太太死了。
就在他那天在秋桐院门前罗列了八俱尸体之后,老太太就昏迷不醒。
好不容易醒了,脑子缺糊涂了,一个劲的说有鬼。
捱了五天还是没捱过去,是夜里走的,身边没一个人知道,太亮了才发现没气了。
他听后嘴角一撇,什么话也没说,而是吩咐木根一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
他知道钟景贤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他一定会写折子请朝廷发兵剿灭艮山匪。
现在,加上了他。
等念夏从柳济村一回来后,他们立刻启程,跟着艮山虎派来的人一路往东,半途遇上一群逃难的灾民,还打了几架,几经辗转后方才上了骆驼岭。
一来就被王大魁当众宣布为山寨的六当家,并分了山头,就是如今的这座小山峰。
人马除了他,就是念夏和木根一家人,总共七个人,是所有山寨里实力最寒酸的。
按照王大魁的说法,需要为山寨立功,立功越多,分配的人马就越多。
这规矩没错,当时封他为六当家时,他看得出来,虽然上面的几位当家没说话,可下面倒是窃窃私语,不服者众多。
上山的第二天,就听说幽州节度使廖元武反了。
从武衢起兵二十万,打出清君侧,诛奸佞的旗号。
步骑精锐,烟尘千里,一路攻破栗城,丰永郡,兵围化兴府,简直势如破竹。
紧跟着渭南、华州、朝邑,蒲州发生大地震,官吏、军民压死八十三万有余。受伤的无家可归的不计其数,朝廷西北关中一带几乎毁于一旦。
而除了兵灾,这地震之后,紧跟着就是瘟疫,到时不知又要死多人。
看来,这天下的确是要乱了,已经出现末世气象了。
或许,上山并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廖元武造反对苏家来说倒是好事,山下送来的手抄邸报上,苏学义不但无罪释放,还官升一级,做了从三品的鸿胪寺卿。
钟子铭的目光从苍茫林海中收回来,瞥向了刀劈火烧出来的羊肠山道上。
一个褐色短衣的小喽啰跑的满头大汗,手扶着道旁的大青石,冲钟子铭喊道:
“六当家的,大当家请你现在去聚义厅议事。”
“我知道了。”
钟子铭从竹椅子上站起来,和木根交待了一声,就提起衣摆,大步流星顺着山道往下走。
一路来到聚义厅,只见里面人声嘈杂,讨论热烈。
“六弟到了,来,给六当家的看座。”
坐在首位的王大魁一眼瞧见钟子铭,爽朗的哈哈一笑了,冲下面吩咐道。
“大当家,诸位当家…”
钟子铭淡淡一笑,抱拳冲着王大魁和其他几位当家行礼。
三当家贾元龙笑容温和的冲着他一抱拳,其他几位当家或冷淡的瞥了一眼,或视而不见,犹自和身边人说笑着什么。
王大魁眉头微微一皱,扫了一眼说话的几位,神情不悦的咳嗽了两声,大厅里方才安静下来。
钟子铭一笑,撩起衣摆,径直坐到了末尾的交椅上。
他知道这次为了给他报仇,死伤了好几个山上的兄弟。又加之,他一来就坐上第六把交椅,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心中不服。
那几位,自然也是属于对他有看法的一列。
“好了,既然人都齐了,我就说说情况,据城里的眼线来信说,新上任的江州刺史王化良集合了一千多人马,要剿灭我们,大家都说说怎么办?”
王大魁一拍扶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扫视全场,大声说道。
“大哥,这有什么可说的?抄家伙跟官兵干呀!”
四当家李黑牛咋咋呼呼一拍桌子的站起来,满脸兴奋的吼道。
“消息确实吗大哥?朝廷的折冲府不都废了吗?哪来的一千多人马?”
钟子铭偏头看了看,说话的是坐在王大魁下首的二当家柴志文,一身白衣,头戴璞头,像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消息确实,据说是从南山郡调来的,原本是路过江州,北上去守常晋府的,被王化良给征调了。”
王大魁拧着眉,神情凝重的答道。
“南山郡,石柱兵?那可是一支强军呀!”
二当家柴志文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难看的叫道。
石柱兵,是南山郡一支善于英勇善战的折冲府兵。此兵所持的长枪是用结实的白腊树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
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
天佑元年,这支军队参与了平播战役,一战平定岭南道十三县叛乱,斩杀贼众一万余人,获得赫赫功勋。
“那打的屁呀!我们山上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多人,还有许多老弱妇孺…”
“怕个球,官兵来了,我们往山里转移就是,让官兵吃灰去!”
“你说的轻巧,咱这寨子不要了,地里的庄稼不顾了….”
“大哥,这次官兵进剿是不是跟上次弟兄们杀进钟府有关?”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之时,堂上一个白脸汉子站出来,抱拳冲着王大魁一拱手质问道。
此人是五当家李峻,长的白白净净,十分英俊,只是眼中常常含着阴鸷之气。
王大魁拧着眉,瞥了他一眼,不悦的回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当家勿怪,!小弟也是想弄明白此次官兵进犯的原委,好对症下药。”
李俊抱拳一笑,笑意浅浅不达眼底。
王大奎哼了一声,皱眉说道:
“城里眼线的消息,钟家的人送了一千担粮食给王化良。”
这些消息,他也不可能瞒着弟兄们,大家只要一打听就知道。
“哦!也就是说,这次灾祸全是六当家的带来的了?”
李峻眯起眼睛,拿手点了点钟子铭的鼻子,阴阳怪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