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晨雾漫漫的陈塘巷里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嘚嘚”马踏冰雪的声响。
声音清脆又急促,黑色的马,白衣的男,宛如利箭一般穿巷而过。
街面上早起的行人们都诧异的看着这一人一马,男人儒雅端正,黑马矫健如龙,人马都口鼻大张,往外喷着热气,地面上随之扬起一路雪沫子。
不过片刻功夫,这一人一马停在张大夫的宅院门前,男子飞身下马,“蹬蹬”的跃上台阶,开始拍门。
“谁呀!大早上的…”
门子打着哈欠,一边打开门,一边不耐烦的嘟囔道。
“我是杨士钊,有急事拜见世叔….”
男子说着,径直迈过门槛入内。
门子楞了一下看清楚来人,倒也认识,的确是杨家的小儿子杨士钊,杨家和张家是世交,几辈子的交情了。
当下也不敢拦着,急忙领着他到了客厅,奉上茶水。
杨士钊坐立不宁,在客厅来回踱步,几次催促人传话。
片刻后,穿戴整齐的张太医和张景山一前一后的来了。
杨士钊听得声响后,一脸焦急的跑过来,冲着张太医“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
“世叔,快救救家父,他老人家已经昏迷不醒了,呜呜…”
杨士钊说着泣不成声,张太医急忙双手相搀,动容道:
“我知道我知道,景山,快去备车,拿上药箱,快!”
“哎!”
张景山答应一声,跑出去吩咐前院的人准备出行事宜。
一路穿过城门,越过官道,来到乡下一处大宅院。
杨士钊骑着大黑马早早跳下来,吩咐人打开大门,拆掉门槛,引领着随后赶来的马车径直赶到了垂花门才停下。
早有丫鬟婆子来接应,张太医走在前面,杨士钊帮忙拎着药箱,一行急匆匆赶到内室。
床榻上躺着一个老年人,胡须皆白,床头床尾,床下都摆满了火炉,老人身上也盖了三层锦被。
张太医进来就觉得发闷,鼻尖冒汗。
杨老夫人擦着眼泪坐在床头,见他来了,急忙站起来。
“嫂子,我先看看元明兄。”
杨夫人满脸哀色的点点头,让开位置。
张太医坐在床头,看着杨老头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气色十分的不好。
把了把脉后,张太医心里一凉,手都直哆嗦,亮色苍白的看着满脸期盼的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一看眼前一黑,登时晕倒,屋内的丫鬟婆子一阵尖叫,忙乱着将老太太搀扶到次间木榻上。
屋内渐渐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泣声,众人都知道回天泛力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上次张太医不是说还有半年光景吗?
怎么转眼之间就不行了呢?
张太医的目光落在布满床头床尾的火炉和厚厚的锦被,默默叹了一口气,如今再说这些已经迟了。自己开得药方是以凉药做引子,一路撕破一道口子,随后灌入热药祛除病灶里盘踞多年的寒毒。
奈何,也怪自己没想到这层,没有交待清楚,他们只当要给杨老头保暖。
这是明显用力过猛,反将寒毒又逼回脏腑内了,如此两相叠加,不死何为?
他收回手,看着满脸悲戚的杨士钊摇摇头。
“世叔,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杨士钊瞪着眼珠子,语气悲伤的问道。
张太医抿紧了嘴唇,站起身来,脸色难看的再度摇摇头。
“张太医,您再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旁边的杨家少夫人捏着丝帕,颤声说道。
张太医蹙着眉,刚要摇头之际,忽然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
如今杨老头的情形和钟府的那个傻子有些相似,只是,还是无解呀!
他突然又想起那张古怪的方子,古怪的字体,和那个更加古怪的钟府大少爷。
黄良二两,厚朴一两五钱。
突然他两眼一瞪,胡须颤抖,嘴唇哆嗦道:
“或许真的可以…”
“世叔,您说什么?”
杨士钊立他最近,听了他的自言自语后身子一震,急忙开口问道。
屋内的人都抬起头,或惊或喜的盯着张太医。
“有一个方子或许管用,不过我从来没试过,也不知道服用后有没有危险…你们若是愿意,可以一试..”
张太医斟酌着言辞,迟疑的说道。
“愿意,愿意…”
杨士钊和他的媳妇立刻异口同声道,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不敢试的。
当下,张太医写了方子,杨府一名年轻的仆人拿着方子,骑着马去抓药。
一个时辰后,药煎好了。
众人都立在床头,丫鬟上前掰开杨老头的嘴巴,将药罐了进去。
张太医看着脸颊一阵抖动,心里忑忐不安,既激动又害怕。
既想这药起作用,又害怕杨老头喝了药立时蹬腿翘辫子了。
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杨士钊只得劝说张太医先到房间休息一下,留下丫鬟好好照看老爷子。
他则去东次间去看望杨老夫人,杨老夫人已经醒过来,杨少夫人正在一旁劝慰。
老夫人靠在床头,红着眼珠子,有气无力的叹道:
“唉!我看也就是今天了,走了也好,不用再受罪了。还好这是过了年了,棺椁寿衣都早早虑备好了…”
“母亲…”
杨士钊和夫人听了呜咽一声,同时跪下来拉着老太太的手哭泣不止。
屋内的丫头婆子“呼啦啦”跪了一片,各个一脸惨色,哭声一片。
次间的张太医听见哭声,顿时怔在原地,一脸灰白的哆嗦着嘴唇,心里空落落的的叹道:
“果真还是不行呀!…唉,老家伙,你这就走了?”
他一脸落寞的整了整衣衫,从房间内出来,就要往杨老头的卧室去,准备送老友最后一程去。
照看杨老爷子有三名丫头,都围着床头站着,不时观察一下老太爷的脸色。
正这时,一个叫紫鹃的丫头正低着头蹲在床边用火钳挑动火盆里炭火,猛然就听见被褥内传出一阵“咕噜”声。
惊得她“腾”的一下站起来,一脸紧张的看向老太爷的脸。
另外两个丫头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呵斥道:
“紫鹃,你早上吃了那么多,这么快就又饿了?”
“不是我呀!好像是老太爷…你们来看看…”
紫鹃连连摆头,拿手指着床上老太爷的肚子,一脸紧张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