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铭袖子里的双手陡然握成了拳头,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呆板木楞,平凡无奇的脸上却分毫也不显。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钟宽和钟容所为。
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是谁干的?”
念夏立时瞪圆了小圆眼,怒气冲冲的问道。
他们刚入住北城的新家,并没有得罪过附近什么人呀!
“我听我娘说,他们称呼公子哥是宽少爷,容少爷什么的。”
木根脸色潮红,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跟着他爹去购买木炭,粮油米面等生活物资,回来后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她娘躺在院子里疼的直呻吟。
院子里满地散落着破碎的桌椅板凳,床帐被褥,门窗尽皆毁坏,一片狼藉。
就连厨房也被砸了,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他娘刚拦了下,就被他们兜头打了一顿,只是幸好都不是要害。
钟子铭眯起眼睛,暗暗咬了咬牙。
果然是他们。
挑的时机还真是好呀!他们估计是想把我堵在院子里打了一顿。
发觉我不在之后,就索性把家给砸了。
自上次梅林反击之后,钟宽的大哥钟天淳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阴鸷。
如今是他们是养好伤了,又听说我被被苏氏赶出钟府,落魄在外,没了依仗。
这就迫不及待的出来找我报仇来了。
我怎么办?打上门去?
可我人单势孤,去了也只能被打。
去钟府找苏氏告状?
他想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下下垂的冰柱,心里一片寒凉。
她不会给自己做主的?
上房的门,甚至钟府的角门,自己都未必能进得去。
想到这里,他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弛下来,直觉的心头涌起一阵深深的悲哀!
“少爷,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我们找夫人告他们去…”
念夏气得包子脸涨的通红,瞪着发红的眼珠子说道。
没用的。
钟子铭喉结滑动了一下,将心里涌起那股酸涩的感觉压下去。
木根听了却连连点头,他也觉得应该找夫人告他们一状去,实在太欺负人了。
可看了钟子铭的反应,他眼中期盼的光芒渐渐熄灭,肩膀也随之垮塌下来。
冷静之后,想想少爷的处境,他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
如果夫人真的重视少爷,怎会没有分家就把少爷赶出府,遗弃在外?
站在他们身后的张太医听明白之后,也觉得无奈。
这牵涉到钟氏三房之间的内部纷争,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顶多赠他一些银两,以纾危解困。
这时钟子铭指了指客房的方向,然后冲着他郑重的一拱手,那意思拜托他照顾奶娘。
“放心,你奶娘在这里你不用担心,你先回去安置一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提…”
张太医一脸真诚,神情郑重的说道。
这会显然不是讨论那套急救方法的时候,只能容后再谈。
他现在对钟子铭身后的那位高人越发感兴趣了,这简直就是不世出的杏林大师,高手中的高手。
刚才的救治手法,简直闻所未闻,效果却又奇迹般得好。
刚才病人被抬进来时,他心里已经将他判定为死人了。
那一番做作,实际不过是安慰那几个下人。
若不是今天傻子恰好在此,这公子哥只怕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钟子铭领着人急匆匆坐着车,赶回城北新家。
院子里木老爹正在弯着腰拾掇,木根娘脸颊青肿,满身衣服污糟糟的,坐在台阶上,捂着腰,一脸气愤之色的正在那里骂着:
“这些天杀的恶人,他们迟早会遭到报应的,唉!少爷的命怎么会这么苦?”
听见脚步声后,看见钟子铭他们回来之后,她急忙挣扎的站起来,迎着钟子铭一屈膝哭道:
“少爷,都是老奴没有看好家门…老奴有罪!”
钟子铭摇了摇头,上前一把将她拉起来。
他回头示意念夏将从张太医那里拿来的消肿止疼膏拿出来,递给木根娘治伤。
木根娘擦着眼泪,感激道:
“多谢少爷!这是少爷的钱匣,还好没被宽少爷他们抢走。”
木根娘说着将怀里的钱匣递给钟子铭,钟子铭接过一看,上面留有几道清晰的白印,显然是被人砸过,但没砸开。
念夏看了眉毛立时竖起来,紧紧盯着钱匣。
木根娘看着少爷的目光落在那几道白印上,哆嗦着嘴唇开口解释道:
“那些人真是凶狠,若不是老奴冲过去将钱匣压在身子底下,再加上隔壁的邻居听见动静过来看看,警告他们说要报官,他们还不肯走呢!”
“这些天杀的,他们从小都没少欺负少爷,没想到如今少爷都被赶出来了,他们还不肯放过少爷,简直太过分了。”
念夏攥着拳头,瞪着发红的眼珠子狠狠的骂道。
钟子铭抿紧了薄唇,神色漠然的垂下眸子,摩挲着钱匣上的白印。
随后他进屋看了看,桌椅板凳几乎都散了架,床帐被撕成条状,而且布满了脚印和污尘。
木根娘跟在后面絮絮叨叨道,念夏从少爷手里接过钱匣,打开钥匙小心看了看后,眼睛一亮的喜道:
“少爷,还好,里面银子都还在。”
这是他们目前的全部身家,五百多两银子呢!
钟子铭点了点头,手里有银子,心里不慌。
他弯下腰将倒地的桌椅扶起来,念夏和其他人急忙过来帮忙。
“少爷,这些粗活我们来做就可以,你快歇着吧?”
钟子铭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一脸平静的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桌椅。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收拾起来。收拾完之后,木根又出去买锅碗瓢盆。
念夏和木根娘则又去邻居那里买几双被褥,木老爹会一些木工手艺,开始尝试着修补家具。
钟子铭此刻坐在刚刚被木老爹修理好的书案前,屁股下的椅子一条腿已经断了,他用了几块青砖垫起来。
他用手将皱巴巴,染着脚印和尘土的纸张平复了几下,对着折了几下,然后取来剪子“咔嚓”几下剪开。
整理对齐之后,就弄成一个小本子。
他一脸平和的拿着念夏的针线,微低着头,动作一丝不苟的将小本子的一边缝合起来。
“少...少爷,您...”
念夏和木根娘不知何时回来,怀里抱着赞新的被褥,目瞪口呆的看着拿着针线的钟子铭,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少爷,您快放下,您怎么能拿针线呢?那都是奴婢们做的活。”
念夏慌里慌张的拿下被褥,跑过去一把将针线夺了过去,生气的埋怨道。
钟子铭歪嘴微微一笑,任由她夺去。
“这不是您一个少爷应该做的活,让奴婢来吧?”
念夏说着,直接拆了钟子铭已经缝合的部分,取过顶针和锥子,比划了几下,均匀的钻了几个孔,然后才开始穿孔引线,看着是比刚才他缝合的要好看多了。
另外一边整理床帐的木根娘看了,偷偷叹了一口气。
“少爷,好了,您看看,奴婢的手艺还是能拿得出手的吧?”
念夏翘起了嘴角,双手递到钟子铭手里。
“嗬嗬”
钟子铭笑着点点头,随后摊开第一页,拿过小号的毛笔,润了润,就开写了起来。
“少爷,你在写什么?”
钟子铭没理她,先是在正面写了一行字,然后吹了吹,待晾干之后翻过来,又在背面写了一行字。
恩怨录,正面记恩德,背后记怨仇。
有些事,自己目前无法做到,只能先记下,留待以后去做。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怕时间长了,他会忘了。
不是怕忘掉仇怨,而是怕忘掉别人的恩德。
恩德易忘,怨毒难消,人情皆然,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
他不想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让自己都讨厌的人。
正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随之传来木根那惊喜的叫声:
“少爷,少爷,好事呀好事呀!钟宽和钟容在街上被人给打了,打的那叫一个惨呀!我看见钟宽的胳膊都折了,疼的满地打滚呢!”
院子里的人都同时站了起来,齐齐奔了过去。
“你说的是真的,是谁打的?打得好呀!”
钟子铭也从屋内走出来,走到台阶下,静静的看向兴奋的满脸通红的木根。
“我不认识,听说这位来头挺大,是什么刺史的公子,样子可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