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祖皇帝迁都北京之后,明朝便实行了南北双京制,之后的两百年,虽国家最高领导人居于北京,但在南京一样保留着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每部也同样设一个尚书,不同的是南京六部行文时要注明南京x部的字样。
不仅如此,应天府南京还设有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
这样一来,南京除了没有皇帝常驻于此之外,一切北京设有的部门,南京都有设置,也就是说,若北方沦陷,只要南京这里能来一个皇帝,大明朝这台巨大的机器一样能照常运转。
理论上来说,当时的权利中心肯定是在北京,因为那是皇帝所在嘛。虽然品级相同,陪都南京的六部官员大多是一些来此养老,或者说退居二线之人,在当时并没有什么实权的。
理论上这么说是没有错的,但是南京兵部尚书除外,因为南京兵部尚书是会同镇守太监及南京守备勋臣共同管理南京及南直隶的全部事务,所以说在应天府南京真正有实权的就这三人,而这三人又以南京兵部尚书为主。
这时的王恕就官任南京兵部尚书,所以说咱们的王正卿大少爷可了不得,在这年代他的身份也等同于后世国防部部长的孙儿。
……
南京兵部,值房内。
“如此说来,正卿是得神明护佑了?”
居于正位上的王恕淡淡说道。
这时的王恕已然到了古稀之年,但仔细一看,王恕背板挺直,身着紫色官服,一绰雪白的羊角胡打理的整整齐齐,头束乌纱,目光炯炯,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硬朗之态尽显于外。
“父亲,在孩儿看来,正是如此。”
在一侧的王承宗偷偷瞄了王恕一眼,恭敬说道。
听此,王恕丢下手中的茶杯,只听见“咣”的一声,茶杯在桌上摇晃了几下才停下来。
“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君子坦荡荡,理应敬鬼神而远之,好歹你也是读圣贤书之人,怎会如此去渲染这些奇闻异事。”
王恕眉间一挑,对着王承宗怒目而视,而后又道:“在我看来,你所言的那是正卿长大了,明白事理了,我王恕之孙,岂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父亲,可是…这是…”王承宗吓的一激灵,立马站起身说道,可半天又憋不出一句话。
看得出来,王承宗对于王恕那是非常惧怕。
王恕大眼一瞪:“可是什么?真是没出息,自己儿子懂事了,还要归结于那些神神鬼鬼的传闻,平日里你动不动对正卿喊打喊罚,他才多大,老夫就这么一个孙儿,你还要打断他的腿?你像个父亲的样子吗?还有,本官有没有说过,在这衙门里头不要叫我父亲。”
王承宗被训的面色晦暗冷汗淋漓,站直了身,心里想着:父亲啊,我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功名在身了。
但却也不反驳,只低着头苦笑答应道:“是,部堂大人……下官知错了。”
王恕见此又拿起桌上的茶杯,打开杯盖轻轻吹了一口气,细细品味起来,对还站立于一侧的王承宗不闻不问。
半柱香时间后,王恕才撇了王承宗一眼,开口道:
“这事暂且不谈,孩子懂事了总归是好事,北边有消息传来,那户部员外郎李群即将辞官返乡了,你在南京做主事也做了这么多年,该动一动了,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王承宗眉头一皱,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父亲,孩儿只想伴随您左右,对此事并无想法,何况如您所说,如今朝中乌烟瘴气,孩儿只想在这应天府本份为官,远离纷争。”
话音刚落,只听见又是“咣”的一声,王恕那整齐的羊角胡颤抖了起来了,指着王承宗说道:
“混账东西!老大不小的人了,没有一丝的进取心。朝中乌烟瘴气?这没有错,但是你身为我王恕的儿子,你就没有想过去改变它?你就忍心躲在这南京城中一辈子碌碌无为,为父我老了,要不了两年,怕是也要回归乡野,而你呢,你能撑起王家的一片天吗?”
王恕越说越气:“如今朝中奸党横行,如此下去,伤害的是我们大明朝的国本,正是我等清流去改变它的时候,你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却不知报效朝廷,实为不孝!”
王承宗嘴角划过一丝苦涩,他又何尝不想平步青云,名留青史呢,只是现在朝局并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实现报复,他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在那种权利中心徘徊,对他而言,现在更愿意常伴老父亲左右。
“好了,这件事由不得你,若此事能成,你必须要去上任。”王恕看了看王承宗又不忍心道:“纵使你去了也无须慌张,我还没有老,那万安、刘吉等人虽是官场婊子,却还不敢不将老夫放在眼里。”
王承宗见事已如此,无奈说道:“是,孩儿遵命。”
王恕徐徐说道:“承宗,你记得,想要改变如今的朝局,就必须走进权利中心,应天府,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该呆的地方。”
……
王恕与王承宗交谈多时,门外一个书吏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王恕眉间一挑,便问道:“何事?”
那名书吏气喘吁吁,身体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大人…王正卿…王正卿公子他在西市那头收茶叶……”
王承宗一愣,立马开口问道:“收茶叶?”
“是的,王正卿公子派人在西市街口收购茶叶,一百八十文一斤的价格,此时怕已经收了有十几万斤了。”书吏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说道。
王承宗又是一愣,随后大怒道:“这小子,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一百八十文一斤的价格,哪有这么便宜的茶叶,谁会卖他?岂有此理,定是他用了什么手段欺行霸市,我原以为他长大了,懂事了,真没想到还是如此荒唐!”
说着说着,王承宗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话语一顿,又开口问道:“等等,十几万斤?纵是一百八十文的价格,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书吏冷汗直流,两条腿都在打颤:“据下面人的调查,王公子好似……好似把大人的富春山居图给卖了,还有大人府上的所有现银也被王公子支取了。”
王承宗:“……”
一瞬间,堂内鸦雀无声,王承宗一时也说不出话。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只见王承宗的脸色像彩虹一般的变换,最后逐渐转为铁青,身子和那举起的食指忍不住在不断颤抖,强忍着欲要喷出的老血,最后终于憋出了三个字:
“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