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柳文星找到了他。
现在是七点,李悠然正在自家小湖边陪着大黄发呆。还有半个小时,他就得坐车去华希了。
见柳文星同杵在湖边,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即使李悠然不想破坏这宁静的良辰美景,也只好开口问道:“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找到了断层。”
尽管心中有了准备,但柳文星的话还是惊到了他。
看来,指骨的事情又要往后放一下了。李悠然暗叹了口气。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多问。
“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
“中秋节晚上。”
“你可真会挑时间……”蹲在大黄身旁的李悠然,托着腮感叹道。
“死宅会有什么事情?”一旁的柳文星反问道。
“是啊!死宅会有什么事情?”李悠然用着有些自嘲的语气。
他无法说出,中秋当天想要赏月,想要与家人一起吃月饼的愿望。因为眼下,那已经不可能了。
“在哪?”
“运河跟春申江交汇处。”迟疑了一下后,柳文星又说:“这次的家伙非常棘手。黄泉途径之处,也就是整条运河都成了它吸取同源的工具。估计,桃田的煞气会不明消失就是因为这个。而现在的它还没有完全过界,所以目前不能动手。”
“没有过界?”李悠然不解。
“就是说,现在它只有一半的身体过了断层,其余的还在慢慢挤过来。假如现在动手的话,势必会引起它的反抗,极有可能把断层扯得更大。”
随后,他走到李悠然身旁,轻声说:“三天后,就是中秋,也正好是它完全抵达的时候。届时,我们不仅要封住断层,还要阻止它迈入春申江。”
“我需要做什么?”
“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说完,柳文星便十分干脆地原地消失了,就连唠嗑的机会都一分不给。
时间差不多了。
李悠然起身。可在回头的时候,他看见了阳台的婉仪。她静静地飘在那儿,柔和的目光,仿佛一直处在他的身上。
说起来,我还没有向她说过这件事呢?还是回来再说吧,不然要赶不上车了。
去的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车上刷手机贴吧的时候,李悠然无意间看见了一张图。
图的中心打上了码,暗黄暗黄的一坨挤在一起。从外围看,是一间很普通的公共厕所。但是,唯独墙上黑色的手印,与他梦中出现的一般无二。而帖子的标题则是,“为什么大学的公共厕所能这么恶心?”
回复大多是一些附和的、表达曾经自己不满的,以及经验加3的。李悠然往后翻去。果然,不出所料。
“这不是我们东成吗?”
“东成+1。”
再往后,就没有了。也许是帖子是刚发的缘故,回复的人并不多,但它的关注度还再上升。
将它收藏后,李悠然便在手机地图上找起东成的位置来。全国有五个东成,但在上城的只有一个,而且离华希不远。按婉仪说的,灵会选择最近的可视死亡之人。那么,大概率就是东成了。
“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得到线索。而且,所有事情好像都堆到一起了?”
他忽然觉得身子有些重。那么,又得重操旧业了?准备个一大坨病假单?
就在这样的自我世界中,李悠然抵达了学校。
第一天的事情很多,不像住宿的同学,早早就处理好了事宜。又是取卡,又是搬书。还好有一个专属他们班的教室,可以将书寄存。合他心意的是,他之前选择的位置是空的。将书往台肚里一塞,以后这个位置就独属于他了。
李悠然的前边,依然是楚歌。唯独有些不同的是,楚歌的前边以及旁边坐着的,变成了女生。此时正在与她们小声交谈的他,转过了头来。
“怎么样?你的位子是我帮你留的,还有她的也是。”
“呃,不用这样吧?”
“大家都是独自一人,结个伴多好。”
“那好吧。”说着,李悠然打量了他旁桌的女生一眼。
她长得挺漂亮的,妆也恰到好处。个子高挑,穿搭很潮,裤子很短。至于其他,李悠然说不上来。
于是他探出身子,跟楚歌凑近了点后,轻声说:“那她俩是怎么回事?”
“她们自己凑上来的。”楚歌放低了声音。
呃!好直接的说法。
李悠然不晓得该怎么接话,只得转而问,“那她呢?还没来么?”
“还没来。”说着,楚歌眯了眯眼。在他刚想挤兑李悠然的时候,一旁的女生向他搭话了。
“喂!你为什么会选这个系啊?”
“分数低呗,还有人少吧。”楚歌大大方方地回答她的问题。
可李悠然却注意到,在与她们说话时,他的脸上会挂起微微的笑容。而与自己说话时,则完全没有。
啧,这个家伙!
李悠然眯了眯眼,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
“喂!问你个问题?你有女朋友么?”
“有哦!她长得可漂亮了,我跟你说。”
“是这样啊。”在听到楚歌的回答后,女生显然失去了兴趣。
原来她们还要直接……
李悠然心中明白,楚歌的笑是假笑。至于他说的话,一直是在敷衍。也许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会要这样。可两个娇滴滴的女生,不好么?
如果是我的话?不可能是我的。
“终于打发走了……”待两个女生离开之后,楚歌趴在桌上叹了口气。
“你真的有女朋友?”说着,李悠然敲了敲他的后背。少年的八卦之魂,忽然旺盛起来。
“不是,只是我一厢情愿。”楚歌的声音像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苦笔啊!”李悠然打趣说。
“所以说。”楚歌转过身来,郑重地盯着李悠然说:“你要牢牢把握机会,把旁边那位攻略下来。不然,说不好,你也会像我这样的。”
“怎么……”刚要站起反驳,却是想起了些许。
悸动的内心渐渐缓和下来。
放松坐下后,少年看向窗外,平静地说:“不会的。”
也许他人不会察觉,但自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与周围就像两个世界。
所有的事物都具有色彩,唯独自己的色调是黑白。
“还是,老样子啊。”
灰色的天空落下雨来,“噼里啪啦”地一下子打在了窗上。摇摇欲坠的铁窗,不时发出忍辱不堪的咯吱声。
“人非常依赖视觉,所以多几个瞎子也不奇怪。当然,这里的‘瞎’,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瞎。”
“只有看得见真,才能活成一个人。多数还是两只脚的猴子,所以跟它们是讲不通的。”
旁边病床上的老疯子又开始讲一些歪道理。
咋听还是不错的,只是每个人都想法都不一样。
这是我醒来的第二天。
脑袋很痛,自醒来就一直痛的要死。思维也无法连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尝试集中精神。
只记得那是一个约定的日子,要与她去一个重要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美丽的大海,也有壮阔的高山。
到底是哪里?
“红。”一旁躺在病床上的老疯子开口了。他用着诡异的表情看我,并神神叨叨地说:“红,你在昏迷时一直喊的名字。”
我记得,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
“叮铃铃!”空无一人的家中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蓝,老地方等你。”
浦江大桥,那是我与她约定的地方。其下,便是春申江,这座城市最主要的地标之一。
我全身上下只带了十块钱作乘车用,到那正好一分不剩。这,也是我与她约定的内容之一。
她早早地便站在桥中心等着我,还好今天的车不是很堵。只是上桥这段路需要步行,所以多花去了一点时间。
“你来了。”
“还算准时吧?”
今天的她,穿了一身暗红色的洋裙,波浪一般的长发垂于胸前。她作了打扮,本就美丽的她此刻在我眼中熠熠生辉。
她拉住我的右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眼前,两岸的碧绿一直接连天际,伴随如海一般广阔的江面,本该是一副极美的画卷。可天空忽然间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么?”
她的手不知何时握得紧了一些。
想来,她的内心也跟我一样有些失落。还好的是,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她早就准备好了所有。也正是她,给予无路可走的我勇气以做出抉择。
那,是结束一切都勇气。
当人舍去一切牵挂之后,生命才会真正属于自己。
但这还不够。还需要遏制生存的本能,反抗生物的天性,才可以将选择死亡的权利握在自己的手中。
而现在的我,只有莽勇。不过对于了无牵挂的我来说,那足够了。
大雨,开始落下。
瞬间就将我俩淋了个透彻。
往来的车辆都紧闭着窗户,没人能从这蒸腾的雨气中,观察到桥边的两人。
“看起来,这雨也不是那么糟糕。”
雨很凉,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此时,她望了我一眼,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桥成了高山,江作了大海。
“足够了,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我与她一同越过了栏杆,自此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语。因为还没落水,我就晕了过去。也许是长期贫血的缘故,或者是害怕得闭上了双目。
我与她的相遇是在一个公园,而那天正好是清明。
大人们都去“惯例”了,而连“惯例”的机会都没有的自己,只好一个人呆在公园。幸运的是,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坐在秋千上的自己变得跟傻子一样。摇着摇着,就笑了出来。十分猖狂且难听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公园。
反正,也没人知道!
可我,还是遗漏了一处地方。
垃圾箱,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躲在里边。
“世上只有……的孩子……像……”
轻声地哼着最令我糟心的调子。就在停下猖狂的那一刻,我听见了。
她很轻,我很容易就将她从垃圾桶中揪了出来。
十三四岁,发育不良的样子。其实我也就比她大个一两岁,只是仗着常年在泥地打滚的优势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揍人的冲动本已经顶到了嗓子眼,可看见她,却熄了下去。
然后,我就与她成了相互间唯一的朋友。或许自认识起,我们就在为越过栏杆的那一刻做着准备。
“红……呢?”
我询问起一旁的疯老头。久违的,我的声音有了些许慌张。
他明确地表示了不知道,但我不信。
于是,我拖着沉重的身躯,试图从病床上爬起。可最终我摔倒了,倒在了地上。
匆忙赶来的护士,将我扶回了病床。
“还有一个人呢?”我这样问她。
她没有回答。可我却分明看见,她的眼中,尽是怜悯。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只要答案!
我很想将内心的话,大声地喊出来,让整幢楼都能听见。但我做不到,在摔了一跤后,就连“嗯啊”一声都很难办到。
“她……在哪?”
良久,才憋出了三个字。
“李悠然!”
护士说出了我的名字,她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李悠然,放学了。”
睡眼惺忪的少年,从桌上起来。
“四点了!”
楚歌敲了敲桌子,试图令李悠然更加清醒一点。他是没有想到,第一天也能有睡得这么欢的学生,就差流哈喇子了。
“我有事,先走了啊!你一个人再清醒清醒。”楚歌有些急迫地说完后,便离开了。
教室内只剩下了李悠然一人。于是,他又趴在了桌子上,顺道看着旁边空着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