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桑拎着行李箱从家里出来，在楼道等电梯，母亲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
“你的围巾没有带。”
陈桑从追出来的母亲手里接过围巾，停了一下，
“算了，不用带了，我包里还有一条。”
“那你还有钱吗？”母亲接着问。
“你不用管了，进屋去吧~”
“叮~”电梯来了。
门哗的一声开了，陈桑提起行李箱走了进去，她按了一楼后，又赶紧按了关门键，接着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她不敢看母亲，不敢面对母亲眼里的失望难过，她无法成为母亲期望的样子，也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
下了楼才发现下雪了，成碎片的雪花，被咆哮的风席卷着在空中一圈又一圈地翻滚，久久飘浮，迟迟不能落地。
陈桑打开手机，在上面叫滴滴，可是两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接单。
索性取消订单，把手机重新放进口袋。
北方的冬天，风扇在脸上，像刀子刮肉般的疼，她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个口罩戴上，又把衣领向上竖了竖。
她站在小区门口等待出租车，她需要出租车把她带到地铁站。
过了两分钟，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司机问她去哪儿，她说去地铁站，司机说是你叫的车吗？她说不是。司机说，先上车吧，有个人叫了车，同路。
陈桑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坐进车后座。
又过了三分钟，有一个女生上车了，她很热络地用方言和司机打着招呼，说自己本要去高陵，半路防滑链断了，走不了了。
陈桑无所事事，所以就听着两人的对话，她能听懂方言，但是不经常说。
过了一会儿，司机用普通话朝着车后座的她说，到地铁站三十啊~。
“三十，不打表吗？平时打表才十三。”
“这天气就这价格。”司机说。
“那算了，我下车。”
陈桑开车门下车后，走到前面让司机打开后备箱，用双手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提了出来，一个踉跄，脚踩在了路边的泥雪里。
陈桑没有去管脏了的鞋，把行李箱往路边移了移。
拿出手机，重新开始叫滴滴。
五分钟过去了，都没有人接单。
“嗒”手机上屏幕上滴下眼泪。
紧接着，一滴，两滴。
陈桑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拉着行李箱开始往地铁站走，打开音乐，戴上耳机。
走了不到五米，有辆桑塔纳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去哪儿啊？”
“地铁站。”
“上车吧~”
“多少钱？”
“十块，顺路。”
“好”
陈桑把行李放在了后备箱，自己坐在了副驾驶。她喜欢做副驾驶，因为可以看到前面，也可以看到司机的一举一动。
车上司机说：“这个天，不好打车的。”
陈桑回答：“是啊~”
司机又问：“你这是去哪儿啊？”
她答：“去一个朋友那里。”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家里不能住了。
她找不到工作，说来可笑吧~她真的找不到工作，在家里待着，母亲很着急，就在一旁说着，“你可以去人才市场试试，你要不去百货大楼买衣服。”
这些她都想过，但是上一次就是随便找了份工作，干了两个多月，这次她不想这样了，她想找份好一点儿的工作。
什么算好一点的工作呢？她也不知道，体面一点的吧~她学的是泰语，根本就是没用，在当地人才市场。
她第一次意识到，活下去好难。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毛毛的电话。
“喂，是我。”
“嗯，我知道，怎么了吗？”电话那边毛毛声音带着疲惫。
“没有，就是想你了，不是好久没联系了吗？想知道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吧~就是好累，真的好累，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还经常失眠。”毛毛用低沉的声音说着。
“那，要不回来吧~”陈桑也不知道除了这句话，还能说些什么。
“还不至于，我还能挺住，但不知道能挺多久，我总怕在上班的路上，或者下班的路上晕倒栽到臭水沟里去了，就死在那里了，没人知道。但想想，如果可以死，死在臭水沟里也可以。”
“你别这么想，你还有我啊~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哪怕你栽在臭水沟里，看不清楚模样。”陈桑赶紧打断毛毛。
“哈哈，算了，你呢？怎么样？在工作还是？”毛毛转移了话题。
“还在找工作，感觉是找不到了，先过完年再说吧~不行，明年去北京找你。”陈桑说。
“没关系的，都行的，都可以的。”毛毛安慰着陈桑，也是安慰自己吧。
“我也太惨了吧~没工作，没男朋友。”陈桑开始挖苦自己，她知道治愈别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告诉别人，其实自己才是最惨。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想办法活下去。”毛毛还是依然低沉的语气。
“算了，不说了，你过年回来吗？想和你一起吃火锅。”陈桑问。
“应该不回去吧~回去干什么？我家也没人，显得更冷清。”毛毛说。
“好吧~那你照顾好自己，明年我争取去找你。”陈桑说。
“好的。那先挂了。”
“嗯嗯。”
接着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毛毛是陈桑的高中同学，高一同桌。她高一的时候母亲去世了，高二那年爸爸娶了他的初恋，毛毛在婚礼当天去了北京，从此就没再回来过。
陈桑高考完去北京的时候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她两是在星巴克见面的，毛毛扎着丸子头，穿了件深蓝色的休闲T恤，黑色牛仔短裤，黑色人字拖。人又瘦了一大圈，不过气色还不错。毛毛五官很立体，脖子又细又长，顺着颈部线条，锁骨好像是最顶级的雕刻师刻出来的。
毛毛跟她讲，自己最近在给一个电影的编剧当助理，这个电影的导演曾经是张艺谋的副导演，虽然自己还不能独立写剧本，但是剧本里很多地方都是她的点子。
毛毛还讲了，自己刚来的时候住的青旅，行李被翻过，不过幸亏她把钱随身带着。她开始是在饭店打工，觉得太累，又去KTV卖酒，这个工作还不错，但是有次，客人喝醉了在她身上乱摸，她当时很想一巴掌扇过去，但是她不敢，她怕拿不到工资，拿不到工资就付不了房租，她可能就要睡桥洞了。她也怕被报复，万一走在路上被人塞到面包车里，先奸后杀。她不敢冒险。但那天之后，她就辞职了。又去卖汽车，这下赚了点钱。所以她上个月去了西藏，看到成群的藏羚羊在奔跑，那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侵略者。在西藏的时候，她遇到了这个编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