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空白了好久，直到雨点被吹的歪斜，一颗颗冰冷的水珠子都砸到李乡愚脸上来了。李乡愚才反应过来，忙把窗户关上——
这窗户是纸窗，不过因为有骨架一般的窗棂支撑，原本非常单薄、脆弱的纸窗也变得可靠起来。虽然屋子里的李乡愚依然冻得瑟瑟发抖，但好歹风雨已经被挡在外面了。
满脸水珠的李乡愚现在只有三个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里？
要去做什么？
李乡愚看了看房间的装饰，极为简单，四周都是夯土成形的墙，不过有涂上一层灰漆所以显得很干净，屋子里有一个铺着袄子的卧榻，和草草堆着一摞线装书的桌子——不过这桌子高度很低，屋子的主人平时读书的时候应该是席地而坐，或者是盘膝而坐的，除此之外屋中也没有什么值得提及的物件了。总之，这屋子绝对不是现代的房屋——而很可能，是神州古时候的居所。
也许是穿越了？李乡愚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决定再找一些线索。
很奇怪的是，叔公留下的那四卷古书，和自己的手机都在桌子——如果是古代的话，这么矮的桌子应该被称作是案牍——的左上角，平平稳稳的摆放着，就像是自己精心整理过的。
李乡愚先触摸了自己的手机，试着拨打电话——但是，果然如李乡愚所料，手机是没法用的。刚用指纹解锁画面，穿越的罪魁祸首“APP”的图案就显现出来，占据了一个屏幕，并给出了友情提示：“目前正在场景中，不可反悔，不可读档。”无论怎么操作，手机也不会有关机、切屏的迹象，李乡愚摩挲着那光滑的镜面，皱着眉头叹口气。
不过这手机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通过那堪比镜面的屏幕，李乡愚看到了此刻的自己——或者说，是自己附身的这个人。
镜面中是一个年纪大约十二三的少年，眼睛不算很大但很精神，有两条淡淡的、像月牙的眉毛，鼻子尖而且挺拔，鼻尖肉眼可见有许多痘痘。
李乡愚试着笑了笑，果然很和善，但也露出了一口泛黄的牙齿——这个时代，追求牙齿的美观恐怕在技术上还难以实现。不过一排牙齿倒是很整齐，没有缺漏的，看起来少年已经过了换牙期。
头上草草的用绳子挽了个头箍，象征着少年已经不是总角儿童了；当然也不是已经冠带的成年君子，头发又短又尖锐，看起来还是挺精神的——当然，古代的头发短和现代意义上的头发短又是两回事了。播楞了几下头发，少年毕竟还处于健壮的时期，头发虽然粘连了不少污渍，却依然很柔顺，没有干枯的迹象。
李乡愚束了束心神，决定不再去想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转而对着手机屏幕摆了个POSE，越细看，越觉得这个少年唇红齿有些白，还是很耐看的，不负一声“翩翩少年”的夸赞。
就是不知道，是金镶玉，还是草肚皮？李乡愚略有困惑的思考了这个身体的人设。
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一道让人感觉熟悉的慈祥而柔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许宣，可还在读书？姐姐为你煲了一碗萝卜汤，快出来趁热吃了。”
许宣？这个名字也让人感觉熟悉，也许是前身的记忆在起着作用吧？李乡愚也顾不得去翻看那有着奇怪二维码的古籍，中气十足的应了声：“好的，多谢姐姐。”
从盘坐的状态站起来，李乡愚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门前，思量了一会，还是决定坦然的开门。纵使自己所处是神州的古代，自己也应当接受这现实，好好面对才是最有效的应对。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穿帮。
打开木门，眼前是一个面容和少年非常相似，褪去了稚嫩而多了些市侩的中年妇女；她穿着不算很精致的丝衣，头上用银簪子扎起了发髻，眉眼间露出了几分成熟，也饱含着对原身的爱意与关怀。
“宣儿，来，喝了这碗萝卜汤。”许宣的姐姐把手里热气腾腾的一盏汤端了上来。
“姐姐，真是麻烦你了。下次，下次直接告诉我一下比较好，我直接去厨房喝就行——不，我的意思是——”
话一出口，李乡愚就发现有点不对。先不说这个时代有没有厨房这个名词，自己说话的语气和用词，也太现代了点——而这个时代可是古代的神州啊。要是，要是需要用到“文言文”回答，那我不就已经暴露了吗？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许宣的姐姐没有异样的点头，“宣儿，你的心意姐姐知道了。可是啊，君子要远庖厨，你可是先生都赞誉过的读书种子，只要你读书取得了功名，到时候怎么孝顺姐姐，都来得及呀。”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李乡愚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唉，还是宣儿度过书，能说出这么好听的大道理。”许宣的姐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了，姐姐要为你那值班的姐夫去送汤了，你可趁热把这萝卜汤喝了，茶碗且放屋中。”
值班？李乡愚眼神闪动，似有所联想。在古代，用值班这个词语的，大抵是公门中人吧？
看自家的家境，在穷苦的古代已经算得上富裕市民阶级了，当家的姐夫是个吃公家饭的吏员，似乎也说的过去？
不过，目前的人设是，许宣，他的姐姐，还有公门中人的姐夫？
难道？难道！
李乡愚脑海里浮现出第四本古籍的名字，浮现出那个奇异的APP的图案，登时怔在那里，好像失了魂一样。
许姣容见到弟弟仿佛魔怔了一样，不由担心的问道：“宣儿，宣儿？你可是累着了？那可把这碗汤喝了，去榻上歇息去。读书种子取功名啊，咱不争这一朝一夕，啊？”
李乡愚勉强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波澜，从姐姐手中接过汤碗：“好的，姐姐。我是有些疲乏了，且歇歇，且歇歇。”
在许姣容关心的眼神中，李乡愚连连表示自己只是有所劳心而已。等到她离去，李乡愚才脸色阴晴不定的回到案牍旁，随意的坐下。
将又热又补的萝卜汤大口饮下，李乡愚笃笃的敲着木案，这是他平日里思考时的惯常动作，“难道，难道这个世界，是白蛇传的世界？”
“而我，我就是许仙？”抿了抿嘴，李乡愚不安的思索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神鬼鬼？”
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世纪的李乡愚，打心眼里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玩意儿；可是如今事实摆在自己眼前，我啊，穿越了，不在自己所处的年代了。这是科技还达不到的神秘现象吧？难道这世间真的有漫天神佛，真的有聊斋鬼语？
窗外雷鸣轰然炸起，雨声大作。更添一丝心难安。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许宣翻开了穿越的罪魁祸首，那本名为《白蛇》的古籍。第一幕上择人欲噬的蛇灵图案，此刻竟然显现得鲜活起来。
长久的无声里，李乡愚直视着那条邪恶生灵的眼睛，背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这是《白蛇传》的世界，还是《白蛇》的世界？
我又该何去何从？
李乡愚平静下来后，又翻开《樊篱怪谈》。书页上的字符渐渐难以分明，作者的名号隐去，一条条细小的线条，组成了新的字词。
寻仙！寻仙！
仿佛心神被妖鬼所慑一般，李乡愚从噩梦中惊醒，不慎从床榻上翻滚下来，摔了个囫囵。原来，刚才李乡愚喝完热汤以后，就失魂落魄地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被惊醒后，就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只好学着梦中的所作所为一般，重新翻看起那本《樊篱怪谈》。
没有寻仙二字。
也没有等同仙人的角色出现。
哪里来的寻仙呢？梦里无端的联想，有什么含义呢？
李乡愚脑子转的飞快，这个世界或隐或现的暗示实在是太多了，或许自己也因此有所心动——不仅仅是潜意识里有所神往，自己仔细思索后，也觉得如果能修成仙人，求大自在，不也比生为凡人，碌碌一生的好？
那么，白蛇传里的仙人踪迹，在哪里呢？
李乡愚抿着嘴，神色坚定的用笔墨写下一对词语：金山寺，法海。
电视里法海是作为反派角色出现的，但这并不会妨碍法海和尚确实是一位得道高僧，根正苗红，是名副其实的陆地神仙。
然后，是青城山。
白娘子就是在青城山下得道的，虽为妖属，却仍然得到庇护，可以说是有教无类的正道仙门了。
再然后，是普陀山。
白蛇传里真正下凡显圣过的大能，只有观音菩萨。祂的道场，也肯定有成道的机缘。
草草描绘了可期的未来后，李乡愚才心安意平的合上了眼。
不安的狂乱后，带来的是深彻入骨的疲惫。
这一夜，李乡愚睡得很舒坦。直到晨鸡报晓，李乡愚才双眼迷茫地醒转过来。
风雨已经停歇。神色坚定的少年，决定去城外的金山寺走上一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