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用的东西仍然是歌唱、舞蹈和梦想
但我们不能只依赖一种声音
以及这种声音所蕴纳的舞蹈与梦想
我们不能让大海登上舞台的时候是畸形的
这剧中的最先两场不会有人，只有水与火
最先只有它们与神相会在故乡微薄的收入中
只是限于故乡，限于水与火
只限于离别之前那颤栗不止的拥抱
在建筑遗迹上历史的烙印被风吹散
那个始终想把大海锁起来的人
在月光下偷偷展开了挂满露水的翅膀
那仰望者，勇敢而又镇定
只是脸上不再露出微笑
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个，更高的一个
被满天星云掩埋的一个
他想起，他想起并未因此感到安宁
因为人类留给神的印象越来越糟糕了
多年之后，我们开始动用异国的粮食
一个悲怆的人又开始远征
他想唱一句来告别亲人却怎么也记不起歌词
他只记住旋律，这旋律将促成他的死亡
他是无产者，只希望他的死亡可以免费
最可瞩目的就是他的死亡
鲜红的血紧贴在异国的粮食上
在死于此处的人当中他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而赞成君主制的人
将把这个时代视为黄金时代
他们免于激情与纷扰
当他们慷慨解囊，则意味着
长年的战争，突发的叛变
疫疠、地震、酷刑也都可以免费
我的诗篇也是可以免费的
据说那个最微不足道的人
在临终前还背诵了我的一句诗
但不知道是哪一句
这促使我把自己的诗篇
全部重读了一遍
二一天不写诗，人就会变成无赖
滴雨未落的家乡一拉子弯月像端着步枪的逃兵
摸进了小妹妹泪流满面的深夜
她没有看到哥哥曾经回来又悄悄离去
哥离去是不得不离去，因为
在不能写诗的地方停留一天人就会变成无赖
由于恐惧代替了希望
黑暗看穿我，而死神将继续忽略我的生命
我似乎是悖论之醉睡去醒来都在矛盾之中
我的心暂时不是火炬也不是应急解危的救护车
起初的和谐已被打乱
因此我在美学上的损失十分巨大
但我在本土上受到的欢迎依然盛大而秘密
师生们说：“你的到来，就是我们的节日”
以我的名义静静歌舞的事物在日益增多
在恬静的氛围中我们也谈到了新的法律
诗人的发现，同样引起几何学家的惊叹
一瞬间，又有人把心灵的尺寸扩大到至少八倍
我安慰，我歌唱，我喜悦
尽管流水中整整一个民族的动机变得混浊
我的难兄难弟是石头，石头曾经被一层层剥开
我的主权曾经在退潮中被一层层剥去
还记得那海上一个极其野蛮的形象横扫过来
不符合心灵的风暴是自然界的败笔
有人向星空上升，为了践踏玫瑰和葡萄园
那动机不纯者，他必然在道路上踩空
当我们听到钟声也闻到酒味
我们最美的酒是以梦想为原料
谁不曾把宇宙看作私有财产，谁就不曾醉过
啊，曾经的亵渎使我在深夜泪流满面
确切可信的是整整一条河流
确切可信的是一个人的历史和某物的整体
已被引入歧途的人
我们对他灾难性的力量估计不足
他从新雨过后的天空抽掉了最深的那条彩虹
夜雾在灯光中把所有的植物都骗往高处
我看着大地，只是看着大地
大地是质朴的，我的目光必须清丽
我就那么漫游着，而我的抒写是多么严密
如果没有那样的嘱托，我不会在黑暗中行走
你未曾开口，我已听到
我未曾思索，却拥有那个真理
我还在守望，还在唱，只是嗓音喑哑
有时候我心痛极了
想哭，却听到黑暗中另一个人的哭声
是的，你现在已经懂得：神就是爱
神就是在宽容中保留拯救的主题
智慧与纯洁：神就是真正花不完的钱
神就是两个深深相爱的人
更多的人，更多的举着火把的相遇
必须抓紧时间，争取生活在燃烧里
这应当就是我们的灵魂，鲜活的诗性
说太初有光，而灵魂不是光
灵魂只是光的见证
说道成肉身，道可道非常道
永远崇敬那正义的创造
也就是说，也就是什么都不需要说
我自信，但我永远激烈地反对自己
反对那数以万计的医生
他们让精神死去，救活的只是肉体
时间的洪流依附于我的精神之上
一切都可以抒写，作品就是我的经历
生命虽短促，它决不是搽在死神脸上的珍珠霜
生命在赢得意义之后，万物都将屈膝求饶
三秋天里的你我他
瞧，这就是秋天，天空蓝得这么深
天空的蓝是否就要砸扁我们这几颗脑袋
不要惊慌，现在你来看看这更蓝的大海
白的帆，红的旗，黑的夜
你看着这从涨潮的海上升起的太阳
就像看一张刚洗出的自己的照片
当你回头看看：你突然捂住胸口
看到人间时你突然捂住胸口
你慢慢走进来，无论在什么地方
你总是觉得仍然欠缺了什么
终于，你听到你们当中有人破口大骂
“那姓俞的跑到哪里去了？那姓愚的
那姓虞的不是很英勇吗
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替我们说几句话？！”
我惊呆了。怎么
我没有替你们说过话么
难道我也没说过？还有我
还有暴雨里偷吃禁果
在花丛中一跃而起的那个夜晚
那么我呢？你看，还有我
我是替你们说过话的
至少，我让心樵替你们说过话
心樵说：“要有神
于是就有了神！”
仅此一句
就是这一句
至少，你们当中的你
是听到的。是不是这样
你别摇头，我信任你
是的，你有你的困难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总之
总是你
会拨开人群
会站出来
紧紧
拥抱我
你也曾经说：“你们要追求光明
又为什么不允许我燃烧！”
你也曾经说：“永远要那更辽阔的
什么结构不结构？去它的
牢狱、墓穴和垃圾箱！”
你曾经坐在桂花的香气中高呼
三声：喂！喂！喂
你们在平原上行走要格外小心
因为香气飘荡在平原
除了引出众兽
还将引出人类
正午的屋宇前
你曾经是那一株老树
又是灌木丛中飞起来的那只小红鸟
你在一篇早已丢失的诗中写到过
这小红鸟就是植物的灵魂
你又摇头。怎么？你怎么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是这样，因为不能够这样
在逻辑和情感中间
石头和飞鸟中间，男女之间
是的，不，不不
因为不是这样
心樵说：“要有神
于是就有了神！”
你也曾经说：“这决不是说说而已！”
你也曾经说：“说是不能说的！”
多年以来，在正午
静谧的屋宇前
我也曾经是那一株老树
啊，以前，以后
岁月重现，而我只知道
要把根扎得更深并且坚持向上
当鲜花盛开
蛀虫即调零
我还尚未以孤独者自居
我是个拥有广大读者的人
至少，每天每天
都有二十四只小鸟栖落在我身上
心樵说：“要有神
于是就有了神！”
我说：“我不能说
我还说什么？”
“说吧！”我说！
我已经首先厌倦了那些“新”的
都把他们给毙了吧！让他们见鬼去
滚！快给我滚
那么，我是不是要先奉献自己
瞧自己这点分量
拿得出去吗
我忽略了他们
或者自己就是一条绳索
但至少是呼吸，至少
歌唱不能被代替
庭院里的月光
你要看多久
就看多久吧
如果你要燃烧
那你就燃烧吧
就算我请客：燃烧
熊熊燃烧
深夜里，梦里
风雪一阵又一阵
人与神的契约被撕了一次又一次
树林震荡，弯曲，以致轰然倒地
难道自然界也深受血统论的影响
依然高挂、激荡、歌唱着什么的
是尼亚加拉大瀑布
这证明我们的大地
决不是被伪造的
心樵说：“要有神
于是就有了神！”
四斗争与美的统一
骨胳浸在水里因为少女们天生丽质
水爬上山巅因为竹林中留有神迹
意志和热情养育人性中一亩小小火焰
从官场扑来的十二级台风扑不灭
少女们早已解决温饱，现在要谈论死亡
朴素的是一颗热切向往神殿的心
在森林公园，迷路者已分不清伪币和绿叶
因此我们听到的不是歌声而是歌声的消逝
听到那远方
二十七个省份的合唱向着更远处消逝
戈壁、高原、水乡、盆地
时光以及诗篇中创造的德性
在消逝，消逝而难以言说
只听到那飘泊多年的人在说
“瞧，在我们伟大的国土
贫穷竟能够如此气派！”
天空，啊天空，我是你的
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我流泪了
当微风吹向平原尽头的瓮
我将在花丛中公布一个秘密
“我今生今世的努力
就是要成为
一个伟大的女性！”
歌德说：“永恒的女性
引领我上升！”
莎士比亚说：“活下去
并且喜爱你的苦难！”
陀斯妥耶夫斯基说：
“哪里有爱，哪里便有理性！”
心樵说：“我说出的黑暗
已经放出光芒！”
即使他们没有这样说过
我也必然会这样一字不差地说出
因为我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
微风，微风
啊大风
吹向戈壁，高原，水乡，盆地
吹向少女的黑发、长裙，梦中城镇
我将在花丛中起誓
“天空，没有什么
不可以改变！”
我将举起拳头在你面前晃一晃
我的意思是：我爱你
再晃一晃：啊，玫瑰
一束看不见的玫瑰
斗争与美的统一
预示着传神的人即将到来
或许
正在到来已经到来早已到来
可是，怎么
看不见
只有风风风
风吹着风
大风，小风
现在风平息下来
却在山那边吹得更猛
难道
正在离去已经离去早已离去
啊，梦中城镇不堪回首
我们将艺术地使用多余物资的人
称为贵族，因此写诗
只是由于我不习惯沉闷的生活
不习惯没有长矛和花园的生活
尽管它们不足以说明我们这个时代
啊，梦中城镇不堪回首
风在厅堂里打起漩涡
椭圆的红木餐桌蒙尘已久
我亲爱的厨娘哪里去了
我的厨娘在捡起碎片时满手血丝
这个夜晚
啊，那个夜晚
我一个人走上大楼的旋梯
空空荡荡中我听着往日的笑声
在第七个梯级上
我终于瘫坐下来
我委屈吗？至少我要息怒
望着拱形窗户外的天空
天空也陈旧了
也咯吱咯吱地被谁踩着
月亮昏黄，而且
被剪去了一半
像小姐幸存的半张照片
小姐！小姐！你哪里去了
那个春天
土地更荒凉
仿佛花朵与粮食
都被死者偷吃
那个夏天，秋天
同时也是冬天
你同时走上两条路
两条叠合在一起的路
十个方向
像两只拳头被你紧紧捏拢
是啊，我们最擅长的技艺就是做梦
任什么也不能够让我们的心感到渺小
我所关心的是我们的心还能跳动多久
我们的心最好是在哪里跳
在哪里爱，在哪里做梦
今生今世我要做的三件事意味着什么
两件事，一件事，没事
难道我们真的见到过物质
该结束了，那心灵之外的一切
五天堂的按钮
爱啊！请踩上我的眼睛
我的镶嵌在道路尽头的眼睛是红
归于你的血液哪怕只有一滴
归于受你教育的鸥鸟它们的飞舞多么像一串烟圈
在大海的深呼吸里，我的梦只有黑白两色
我期待着来自高空的迅猛一击
那闪电的枝蔓上红玫瑰的吻
背靠古老的大理石廊柱
“幸福”要求我们闭上眼睛颤抖不止
颤抖就是存在，它鼓舞风暴
颤抖就是从一而终
不是只爱一个人而是爱一种品质
哪怕这种品质归属于一条狗
当大海的万千支流伸向我们
最初的水使我们活跃、敏锐、懂得爱
谁能抵挡，我只谈论最初的降临
爱啊，让我忘记一切速朽的面具
站在光辉之船，我将扔掉所有新式武器
爱啊，能够赞美你是我的荣耀
你是天堂的按钮不是谁都能摸到
当月光涌上心头，我已知道你大致的方向
当秋虫鸣唱，有人把耳朵贴向河岸
当我多喝了两杯，啊又是一杯
但由于人类还不能完全赢得我的信任
你的地址至今依然是一个秘密
啊，赞美你，唯有赞美可以公诸于众
强烈的时候我可以把你无限夸大
一切，对，你就是一切
就是针尖上的海所涌动着的一切
在思念你的时候我决不让太阳走错一步
谁能说英雄的心不丰富？当我含着灯光细察飞蛾
不止一次，我以冲锋陷阵的勇气来赞美沿途风光
现在继续赞美你，在丝绸之乡
没有一种刺绣能完成你胸前那尖锐的圆
爱啊！那有形的又能守住多久
百合怒放，群星陨落
从灰烬看宫殿
从泪痕看河流
接下来我们还能看到什么
爱啊，年轻人要尽情歌唱
不要让“本质”在议论中有如惊弓之鸟
从文言到白话
从白话到欧式长句
有谁曾经用一个手势掀起大海波澜
征帆激越！接下来我们还能看到什么
那尊贵的青年从远方归来已是白发苍苍
看着雷雨后的黄昏，泥土里散发着亲人的气息
家乡的水库蓄满仇怨，谁是此刻的承受者
当你走上他们走过的那条小路
晚风吹着竹林，在你们
曾经紧紧拥抱的地方我老泪纵横
啊！至死不渝的人请轻轻唱起
你是天堂的按钮不是谁都能摸到
六这神圣的一票投给谁
在罕见的金属里我发现一个航海民族的密码
他们对最初的畜牧和神殿建筑业所知甚少
当船队绕过岛屿，水手们挥舞着芭蕉叶
那时候极其壮丽的商业是值得称颂的
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胸口都贴着他们自己的诗
这是早先西西里和小亚细亚人的荣光与梦想
对这样决非个人所能杜撰的奇特时光
我还没来得及暗暗叫好，那个最懂楔形文字的人
就已在一片忧伤的光景叫出我的名字
他说我决非一个人而是一系列
他说在我经历中几颗流星只是几声叹息
它们随着森林中的绿漂流到中国
在这里自信的人们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后来他们又嗜好宴饮、漫游、谈情说爱
再后来他们开始抗租抗税
在饥饿时杀了他们自己的首领
再后来他们开始飞翔在内心的霞光中
展开了激情与智慧的双翼
啊，飞翔，飞翔
飞翔中月亮升起，这神圣的一票投给谁
月夜里我就是不坐到王宫的筵席上
我要唱一唱那个义无反顾的人
让国王来嘲笑我吧
让文奴文痞们来捆绑我吧
我把你的耳朵从你们的话语里摘走
我的时间和精力主要用来理解神的旨意
三种时间归于此刻：回忆、立场、期盼
但是把两个对立物统一起来还不能够称之为完美
而现在，仍然有一些性别模糊的人在攻击我
他们怯于和罪恶斗争，却要与我一比高低
他们听不懂我
他们连起码的自卑感都没有了
他们多么狂妄啊，竟然对伟大诗篇不屑一顾
竟然说荷马值几个钱，莎士比亚又算什么东西
说拯救是虚妄的
说飞翔是不切实际的
说赤子之心是骗骗人的
至于英雄，这只是中古时代的传说
现在重要的是挣钱，努力把小日子过下去
他们这样说，他们日复一日叽叽喳喳地说着
他们都是那些动不动就要写“诗”的人
他们追求纯粹，奉语言为主
精神则沦为奴仆
他们的形式不是天空而是小小的算盘
他们的词汇不是星星而是臭烘烘的羊粪蛋
七我们重新站稳
啊！山庄里桂花的气息不会倒塌
当我已经能够从藤椅上慢慢站起
我热泪盈眶，为我将回到“歌唱”中去
为阵亡战友的复活，但不是沿着旧有的道路
风啊吹起，我将看到他们的舞蹈翠绿而茂盛
泉水叮咚像柔韧的布纱裹住众女子的腰身
在1993年9月29日，我深深感到
如果不能为现实也至少要为心灵的幻象而斗争
我已羞于议论，我的每一首诗
都曾经这么喊：“干吧！”“起来吧！”
我们嘹亮的歌声要上升再上升
我的每首诗都曾经这么喊
爱！继续爱！给你猛烈的玫瑰
斗争！深情斗争！给你琴弦织出的帆
以自己的生命为根据地
为现实也为心中的幻象
要忍住剧烈的痛！要熬夜！要写
要从梦想中升起新的国土
要劝劝那在月光下挣钱的尽快离去
更猛烈的燃烧！要英勇地挺身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