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义
乱草中的歌，飞起来的童贞
早已远离闺房
时间抽打着脊背
风中的人刀片一样单薄
为什么我又是山的兄弟
水的丈夫
为什么这么多树枝
不能留住你的花，你的叶子
也不能留住我辉煌的果实
回忆人类，我以痛苦为花园
以真理为家，以政治和经济为左邻右舍
回忆中世纪的祖国
月光像一大群美女压下来
我飞马扬鞭
以英雄主义为一生的路途
回忆你楚楚展开的音容
我深爱的仇人的女儿
现在天就要下雨了，我就要大哭一场
在诗歌旁边，叫一叫你的名字
为了多爱一次，我可以叶落千丈
可以让一千个人紧紧追杀
1990春
最后的抒情
我就要离开你
就要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爱你
在那里我会健康如初，淡泊，透明
我会参加劳动，对生活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
如果阳光很好，我会展露微笑
会对自己说，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
除了美丽，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会说，一遍又一遍，我说
你是春天的心肝，天空的祈祷
海洋潮涨潮落毕生的追求
现在我就要丧失说话的任何技巧了
不惜一切代价
仅仅赞美你的一根头发
我就要用去一千种沉默的声音
一万只宁静的歌
现在我是一万零一次看到
在三月的桃林前面
你满头飘飘扬扬的黑色的光芒
你是在爱情比金子更少，比昙花更短暂
比铁树开花更艰难的日子来到我的身旁的
你是冰天雪地里仅有的一点火种
仅有的一点心意，一点爱情的标志
你是蓝天下的大雪，阳光中的暴风雨
火山深处的一汪清泉
是秀丽甲天下的神女峰
是下一代少女的方向
我的病根和诗歌的源头
当土地要粮，天空要翅膀
百姓要当家做主，我，只要你
你是唐诗宋词的独生女
住在桃花和阳光的五好家庭，行云流水的优秀寝室
你是真善美大学的校歌
校史上最珍爱的一页
我还要再说，再说一遍
除了你的名字，没有什么汉字不是糟粕
除了我为你写下的诗
没有什么诗句能够让我再唱一遍
正是你今天的芳龄，我的母亲从水上回到桃林
她是为了让她的孩子能够爱上你她才回到桃林
她要让我在桃林生，在桃林死，在桃林爱上你
在我没有出生之前，我的母亲就先替她的孩子爱上你了
在你没有出生之前，你，就已经存在
爱你的水上的外祖母，外祖父
爱你的云朵里的父亲、爷爷、仗剑江湖的列祖列宗
为了让我爱上你
她们在水上生，在云朵里死
他们一生斗争，风雨无阻，却从来没有拥有过你
他们是有妻子的单身汉，有丈夫的处女
只要拥有你，他们可以放弃爱情和命
可以不生下我
但，但是，但是啊，我不生谁生
那么多人都死去了，只有我不怕活着
不怕苦难，不怕诗歌和光荣
我只是怕死，我是个死后仍然怕死的人
我要活着，做永生的人，做一个好人
我是天才，正冒险来到人间
现在我就要离开你，很远很远
我对你的爱将更深更辽阔
我就要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爱你
在那里道路通向我的血脉
在那里我和天空平等相处
1990春
黑夜颂词
在没有光明的地方
黑暗也是一盏灯
——题记
黑夜来临，让我在灯中点灯把亮起来的照得更亮
黑夜背着一筐桃花走下山冈，美丽的坏人即将帮助我
感谢黑夜吧，此刻黑暗的岩石上书生的初恋在闪烁
水田上，紫云英上，晚餐之后仍然危机四伏
一双即将伸向我们的筷子来自哪一片竹林
风吹着丝绸，风筝从海底升起
此刻真正的飞翔深入土地
而真正的短命也并非夭折的婴儿
黑夜刚学会走路，就一脚踩到天上
这时土地，醒，还需再醒一次
这时夜深了，我深深地想你
水埋着云朵，肥沃的土地埋着黄金和阳光
你的骨骼深埋在我的血肉中
水边的草药全部疯狂，在为我的健康加速生长
这时一盆泼出门外的水，需要你来重新撑起
来吧，在窗外再打开一扇天窗
我们挖出铜号，请多情的人继续抒情
黑夜初开的桃枝上，我们在婴儿的啼哭中露出微笑
花朵落下，天下的美丽都落到你身上
一颗流星带着灾难落到诗人身上
水晶破碎了，永恒的光线在一分一秒拆散
黑夜如此漫长，我写着一首越写越长的诗
我思考着爱情，想着拉开距离后再深深拥抱
这时寂静回到歌唱，道路回到脚下
而你回到哪里去，我的怀抱空空荡荡
这是青年人的夜，是春夜，收割后的田野上脑袋在开花
这思想的美丽被屯积钱财和粮食的城镇遗忘
这一群读者，享受着我的诗句，却从来不管我在哪里
但我的脑袋在开花，我坐着，走着，寻找着
在黑夜里我们要让一个瞎子来引路
瞎子，你的目光如此深远，你见到过鬼
你说着神祇的梦，香烟和水鸟的梦
你说这世上从来没有骗子，只有一大群受骗的人
道路隐隐约约，要用心去看，用双手摸索
哦，瞎子，更快更远的瞎子，你拉我一把
你看到比黑夜更黑的地方，看到了女人的心
胜利就在前方，但胜利并不是光明
黑夜更深，我更加深深地想你
一夜长大的婴儿骑上白马，常春藤紧跟哒哒的马蹄
一群金鱼和星星紧跟着瞎子
进入危险的水域，我的血汗参与波浪的行动
风吹着丝绸，白马在丝绸之路上
我在白马上热爱黑夜和母亲，还乡的灵魂卷土重来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待到美丽的少女越来越多
种花人才可以把鹤嘴锄轻轻放下
黑夜，现在真正的黑夜进入我们内心
像父母的血率领一千朵桃花在我周身静静飞翔
现在唯一的桃子和我心心相印，它永不腐烂，永远飘香
这是春夜，这万绿从中一点红是我口中所吐
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叫着：太阳，太阳，太阳
啊，太阳，这太阳像一眼新开的煤井
像一个从未开口的人说尽人生
黑夜，我在越黑的地方越引人瞩目
我多么幸福，我还是幸福的
感谢黑夜吧，只要你有一点点光亮就有人来寻求
就有人爱你，但是为什么我燃烧多年的爱情只剩下一堆残雪
为什么我就骑着这一堆残雪，我已无话可说
但是我说出的黑暗已经放出光芒
在这样的黑夜，这个走到哪里哪里亮的人
请听一听他自编自唱的歌
哪里有朋友，哪里就是好地方
哪里有爱，哪里就是家
1991225深夜
天空凭什么比我们更高
是啊，天空是高的，是比我们都高的
霞光真是鲜红，我们的热血正准备投靠它
但是已经没有马匹，没有大碗的酒
多少我心爱的人都被蒙蔽着
更爱，更清醒，又怎么样呢
沙漠上，一意孤行的俞某人
一口被命名为孤独的井被越挖越深
但是挖错了！被命名为幸福的水一滴没有
终于出现了一滴，啊还有一滴
它不是水，它是什么？我们不能直接说出
不能现在说出，我们仰望着天空
天空是高的，是比我们都高的
但是它的底层如果没有爱情的铺垫
如果没有绍兴的黄酒、成都的腊梅
它的清晨，如果没有香甜的空气在涌流
啊！凭什么？天空，要比我们更高
只有石头活了下来
推土机还可以推向云层
他们要建设，我们要怀旧
还可以推倒更多：祖坟与天堂
包括觉悟、想象力和鸟群
包括献血站的人群
推土机还可以推向风雪中的幼儿园
推向码头上最敢于歌唱的青年
一切都烟消云散，只有石头活了下来
只有玫瑰越开越少，我带着盛誉下的孤独
忍住泪水，把一碗红酒洒向青草
啊推土机还可以推向那告别的场面
铲除远方和未来，只牢记此刻这把锁
在夜晚，以成长的名义紧紧锁住
熄灯、登记：爱情被罚款
青春作出检讨，一次又一次
当月光照耀港湾，只有石头活了下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表达
那是悄悄的水在正午
从底处移动着云朵
移动着我们的讲台
我们的诗稿
那是悄悄的弯月，代表少女们
弯向银行大厦的拱门
在诗人疲于奔命的深夜
笼中老虎悄悄凝望着露水中一丛紫丁香
悄悄是星辰的光芒
满天的读不完的短诗
这里，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表达
你不解其意却已深受感动
悄悄是长街两旁绿叶在绿
太阳在升起，人在回来
人都回来了吗？悄悄
我们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恋者
多少美的风光渗透你的身体
震撼力来自你单纯的丁香树
你这个为幻想而舞蹈的女孩
那些才智平平的人也要爱你
你呀你等着我走到你的寝室
你要看清这一切看清我的心
心发出好诗受到了种种威胁
心发出好诗还没有临阵脱逃
但是我的痛苦已经提前到来
因为才智平平的人也要爱你
你的美丽是一个狂欢的节日
你的胸间开着半夜的点心店
我的饥饿是永生永世的饥饿
我是你无名的恋者走在梦乡
欢乐让给了没有才华的人们
你呀你请再读一读我的诗篇
夜色
夜啊夜色多么美好
无家可归的只有一个
海边码头弹唱的只有一个
喝酒，抽烟，坐在石阶上的只有一个
夜啊夜色多么美好
车厢里赶写情书的只有一个
大梦初醒的只有一个
分娩和停止呼吸的只有一个
夜啊夜色多么美好
走在深巷，发现盗贼的只有一个
开枪的只有一个
“啊！亲爱的。”亲爱的只有一个
夜啊夜色多么美好
数着星星的只有一个
月光下低头的只有一个
一声不响，黎明前敲钟的只有一个
介绍
拒绝俞心樵，这就是我们时代的特征
因为赌棍要歌唱，妓女要飘香
在春天的交易所，少女们红了眼睛
在京城的校园外，诗人们白了头发
青春永远都租不完的小平房
当教授们向灵魂介绍肉体
有人到这里偷看过我的旧信
有人半夜敲门，要我“跟‘我们’走一趟”
不是房东的哑巴女儿
不是清华园的厨师，不是北大的小妖婆
不是我的遗嘱执行人
也不是隔壁失业的工人张恨水
不是，什么也不是
回来后我忘记我是怎样回来
怎样去，到了怎样的地方
我是被怎样的一群人在半夜带走
珍惜
啊难忘那峨眉的竹林
夜间那蛾眉的女子悄悄行动
月光踩过了我的河床
幽谷里堆满透明羽毛
柔风吹着我轻轻的胸膛
吹着她轻轻的两只乳钵
我的胸膛里飘着红红的丝绸
她的乳钵里溢出蓝蓝的山水
河床上她干净的身段
清洗过多少尘世的眼睛
她芳香四溢的韵脚
使鹅卵石也开始呼吸
多少夜她轻撩裙纱进行仿古生活
她揪心的引领，她的惊觉与逃遁
我铭刻着那一夜不可挽回的美丽
对生命的珍惜常常叫我咬牙切齿
赞美
赞美吧！对着这晨光
这食堂，这越来越挤的街道
这越流越浅的水
人生苦短，让我们学会相互赞美
一切美的，善良的
哪怕是谎言
或者神曲，我们听不懂的
只要人们感到幸福
感到幸福来之不易
会哭的、美的、善良的人
对着这晨光，这食堂
这越用越少的土地
对着自己越写越破的家
在急剧的幻象里，这个失眠的人
会哭的、美的、善良的人
从花丛中他慢慢摸出了枪
雕像
我要朗诵么？我的衬衫口袋里装着诗稿
当春天涌进百叶窗
看着雕像花园，老保姆搅拌着一桶红色颜料
在大理石长廊的尽头，有谁在贴着讣告
有谁看到过雕像身上飘满红唇
仿佛古希腊建筑工匠的后代
它们站到我忧郁的花园
它们的沉默如同第一批春雷
它们当中有谁能在我的梦境做主
我对它们的奇异的喜爱
还不至于要把它们请进书斋
我太孤傲么？壁炉之火染红我的血
我还不能从衬衫口袋里摸出诗稿
我还不知道如何与它们相处
如何吩咐雕像一一坐下
春天来了，大门外涌过一批忙于挣钱的少女
微笑
是春天吗？一棵树
恶，根须，一条命
你要用什么去浇灌
你对幸福的渴望像一场巨大的瘟疫
你忘了孩子们惊慌的窗口
星空下歹徒靠近家乡
没有人怀疑你的微笑
水面的微笑，天空的
天空正注视着被追赶的土地
疯把你卷入，太长，谁在滥用黑夜
谁在祈祷，光线，光线
光线，一个美女的头发开始纷纷脱落
证件
青草飘扬，疯在追查鸟类的去向
沿着盘山公路云朵披着羊皮
母亲坐在家门口泪眼迷茫
印泥和铁守候在路口
纸张和塑料又怎能承认
鲜花就是春天的证件
穿过城市的河流流动长长黑发
波浪是水中唯一的动物
两岸村庄像一只只干瘪的车轮
干瘪的乳房空洞的眼睛
从未生育的母亲领养了一个男孩
长大后他到城里写诗，至今没有平安归来
三月：检讨书
满树的女学生在偷看
满树的女学生叼着烟
满树的女学生考得太高
满树的女学生写着检讨
不可抗拒的诱惑
我被压向三月的赌桌
不可收拾的场面
教授的尸体就是恶果
千年以来我们在泉水中学会磨刀
千年以来桃花终于长出牙齿
满树的裙摆，满树的风雨
要为我们的旅途提供丑闻
要为我们的诗篇留下债务
满树的浮雕，满树的漩涡
我们闯祸的嘴堆积在树下
默默检讨着爱得太深的三月
19903浙师大
桃花：在故乡
春天这家杂志，在故乡
发表了大量的桃花
而我们必须销声匿迹
桃花的铃声正催逼着我们
在故乡，太阳大权在握
命令春风这架印刷机
印出湖泊中牛鬼的倒影
印出千年前追逐蜜蜂的苏小小
而我们必须销声匿迹
我们唯一能够发表的作品就是我们悲哀的脸
我们曾经在酒足饭饱之后停止探索
如今我们在悲哀中初具遥远的意识
在故乡，我和月亮气味相投
就这个嫦娥，是我诗篇中的土特产
是我带着她奔月，千年的传说中
人们将我忘得如此之深
19903浙师大
突然的转折：给波波
让过去的爱情破灭吧
因为油画中的车祸已经发生
当石头像气球一样飘浮在雪花飞舞的半空
我和波波正准备着回故乡过年
我渴望找到她们的阴影，诗歌中的阴影
进入了油画，像一个跌倒在光明中的人
胸膛感受到路面的震颤——从突然的转折中
听到一声故乡的云朵碰撞海水的声音
在异乡的油画中，雪越下越大
如果幸福能够像大雪一样覆盖
我们将永远拒绝阳光的照耀
我们将永远选择从污水中擦去污水的工作
从污水中，我们又擦亮了一颗星星
但我们不能拒绝在狗的眼里
整个星空都是假的
油画中的电话铃响了——这突然的转折
在一片盲音中出现了诗歌悲剧性的朗诵
不仅在现实中，在舞台上，也在写作中
电话：俞先生吗？你何以认为波波将永远爱你
你何以认为她们的来信只是一张白纸
雪花沙沙碰撞，这众多过去年代的女友带来了严寒
她们的耳朵由于渴望昂贵的耳环而变形
她们的来信只是一张白纸吗？仅仅是张白纸吗
这太痛苦！而我并不准备用幸福作答
我只能相信油画中的1997将转过身来
我只能让过去的爱情破灭
我再也不能躲开波波的目光了
看着我，你将发现一个其丑无比而又魅力无穷的人
回故乡过年，在没有走出油画之前
亲爱的波波，我将提前回答你的问题
活着，就是为了指出一个个假相
直到死亡也变成假的，直到我乐意
教育那些石头，使它们的呼吸和黄金的呼吸保持一致
199718清华园
在讨价还价中继续抒情
获得灵魂的是精巧的蘑菇
向人类作出牺牲的是所有的菜
并不都是经由莎士比亚之手摘来
也不都是萨福偷运到这个菜市场
当我们发现菜市场的美丽
已经年过三十，初步证明
星空是偶数的，而白天
并不很白，黑夜也并不很黑
但我们胃口很大，初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