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旺荣原本想说不如赏给下边儿的婢子们穿,但看了一眼杵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妺臧玉兰,又熄了念头,道:“这样也好。免得外面说我们家仗着是皇亲国戚,居功自傲,便奢侈无度。”
妺臧玉兰转身去取衣裳,心道:“幸好这驴子没将衣裳踢给我,否则又该惹卫慕氏闹腾了。”
夫妇二人来到兰心院,果然唐兀氏已预备了丰盛的宴席美酒。锦月早着人带了口信儿,桌子上赫然摆着一大一小两套酒具。大的是给野利旺荣用的,小的是给卫慕氏用的。
卫慕氏倒也不傻,反正人都来了,索性做个人情儿给野利旺荣看。她摇摇摆摆地走到前面,拉了唐兀氏的手,道:“你看我这人,前几日还惦记着妹妹今日过生日,苦苦地想着送妹妹什么好,不想今日起来有些头疼,宫里又传话来让我进去,一忙,便把妹妹过生日的事给忘了!真是该打!”
唐兀氏忙道:“姐姐这是说什么话!姐姐能来,便是我最大的福分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礼物来!”
多年来,唐兀氏都是称呼卫慕氏为大娘子的,就是做了小娘子,也还是沿袭旧俗,称呼大娘子的。今日一见他夫妇二人来了,一时激动欢喜,又听得卫慕氏一口一个妹妹的,便顺口称了姐姐。
卫慕氏原本不过做个人情儿给丈夫看,不想唐兀氏还真顺着竿子往上爬起来,一时脸色便有些挑挑的,半扬了脸道:“这都是你应得的!”
听卫慕氏这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唐兀氏瞬间又回醒过来,道:“大娘子客气了。”
卫慕氏头略往后侧了侧,示意妺臧玉兰手中的旧衣裳,道:“也不是什么奢侈的礼物,不过是两件儿好衣裳。我一回都没舍得穿过的,便送了你!”
虹霓忙上前从妺臧玉兰手中接过衣裳。抬起眼睛那一刻,瞟了卫慕氏身后的野利旺荣一眼,那小眼神,有三分哀怨,三分挑逗,三分失望,三分希冀。
这十二分的情义,如同一缕闪电,袭得野利旺荣浑身酥麻。
趁着唐兀氏让卫慕氏入席的空儿,他以杀敌抽刀的速度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塞到虹霓手中端着的衣裳下面,又顺手从虹霓的酥胸前掠过,悄声道:“镯子是给她的,耳环是给你的。”
虹霓不道谢也不作声,宛如什么都没发生,端了托盘径直往里屋去了。妺臧玉兰看见,她再出来时,耳朵上便多了一对儿碧玉耳坠。
虹霓晃着鲜亮的耳坠给主子们斟酒时,唐兀氏的眉头略皱了皱,没做声。
“大娘子啊!”唐兀氏恭声道。“今日请二爷跟大娘子来,不是为着我的生日,只是为着借个理由,敬二爷和大娘子一杯酒。”
唐兀氏看了看卫慕氏,一脸冷漠。
唐兀氏整顿了一下情绪,开口又道:“我原本是个苦命的,三岁上死了爹爹,七岁上又死了娘。”
妺臧玉兰在一旁听着,觉得这话好生耳熟……
想起来了!上午唐兀氏叫她去兰心院,唐兀氏握着那枚玉,也说过这一番话。呵,且看她接下来又要如何……
卫慕氏听得唐兀氏诉苦,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是野利旺荣脸上现出“来我怀里我让你欢喜”的同情。
唐兀氏见卫慕氏不为所动,又道:“我原本是这黑土乡野的一个孤苦孩子……”
“吃菜吧,不然,全都凉了。”卫慕懒懒道。
“就是!”妺臧玉兰也道。“大娘子才闹了肚子,又吃这些凉东西下去,怕是又要坏!”
“既来之,则安之,且听她说完嘛!”野利旺荣道。又对虹霓道:“虹霓!”
“嗯?”一旁的虹霓娇声如莺。
“你且去将这些菜热一遍,省得大娘子吃了肚子不舒服。”说完,回头看着唐兀氏,一幅且等她细说的模样。
唐兀氏看了卫慕氏一眼。
卫慕氏不耐烦道:“快些!”
也不知是快些热菜还是快些说。唐兀氏当然选择后者。
“我原本是这黑土乡野的一个孤苦孩子,幸得大娘子怜惜,将我收进府里来……”
“如今想来,竟是我错了!”卫慕氏高声道。“当初还真不该将你收进府里来!像你这般有志气的,让你进来做丫头,岂不是太委屈了你?若是让你就在外头,你必不会做小娘子,这会子,已然是哪家的大娘子了,说不定,还是管家的大娘子呢!”卫慕氏的声音里,不无讥讽。
“大娘子又笑话奴婢了!幸得大娘子收留奴婢,奴婢才得以有活下命来。此恩此德,奴婢是一丁点儿也不敢忘的!”
都做了小娘子了,还自称“奴婢”!一口一个奴婢地,说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卫慕氏的眼皮眨了眨。
“奴婢自知身份下贱,也没有能力报答大娘子的恩情,只好请人画了一幅大娘子的画像,挂在那里,日日瞻仰,为大娘子祈福。”
众人顺着唐兀氏的手望去,果然,帘子那头的堂屋子里,高高地挂着一幅婀娜多姿的女子画像。
“这倒不必。”卫慕氏嘴上说着,神色却缓和下来,不像先前那般浑身扎着刺了。
妺臧玉兰道:“咋一看,我还没看出来那是大娘子!这个女子瘦得跟片竹叶似的,哪里像我们大娘子,丰盈圆润,康健精神!”
上午来时,那面墙上还没有那幅挂像,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玩意儿。这明明是哄鬼的嘛……
唐兀氏忙道:“我听说,如今南边儿的人都喜瘦美人,我特意嘱咐画师将大娘子画得瘦了些。”
“小娘子的意思是,嫌大娘子长得胖了,不好看?”妺臧玉兰的声音咄咄逼人。“小娘子倒是挺瘦,难怪二爷喜欢!”
“放肆!”野利旺荣喝道。他又对卫慕式道:“叫你选丫头要选机灵些的,你偏偏不信,定要选生得好看的!你看看,这狗嘴里吐的些什么话出来!若是带出去了,岂不是要将我野利府的脸丢尽了?”
卫慕氏知道妺臧玉兰在帮她说话,道:“这是在家里,说话随便些,无妨。在外面,我自然会嘱咐她说话谨慎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