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胡言,虹霓确是怀了二爷的骨血。奴婢只是为着府里的名声着想,让虹霓早些康复。”妺臧玉兰低头道。
任大娘子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笑。
“哎呀,都说管家娘子风光,那还真是苦了我!在外人看来,老夫人信任我,让我主张府里这许多大情小事。可事实上,我是操碎了心,不知贴了多少私房银子!”
妺臧玉兰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前世她在府里的时候,也听任大娘子说过这等报怨的话,当时还信以为真。可后来才知道,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手脚,得了多少好处。
且等她演戏。
“如今,二房又做下这等事来,又是我这管家的来替他二人善后。”
任大娘子口中的“他二人”,自然指的是野利旺荣夫妇。她嘴里说着替二人善后的话,心里却又开始打起了借机揩油的如意算盘来。
“玉兰呐,人都道我野利王府财多势大,殊不知,我们也只是空架子而已。”任大娘子放下茶杯。“不过,再难,也不能难了下人。这可是老祖宗兴下来的规矩,破不得!你且放心,这人参呢,定是要用的,只是,支公里的银子却是不好看。”
这话倒是不假,总不至于在王府的帐上写“丫头虹霓滑胎养身子,吃人参二两”吧?不过,像任大娘子这等精明的,自然是知道如何处理的。
“这样吧,”任大娘子又道。“也不必动用公里的银子,便从我的月例银子里扣些,替那丫头买些参送去吧。”
“这如何使得!”任大娘子身边的吴妈妈开口道。“大娘子一会儿帮衬这个,一会儿帮衬那个,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快扣完了!”
“扣完了也得扣!总不至于让人巴巴地看着有病不治吧?再说了,人家可是为着二爷才如此的!”任大娘子一脸装出来的悲悯。
妺臧玉兰听在耳里,懒得与她二人辩解。反正明日一起事,自己便不会再回来了。管他牛踩死马还是马踩死牛!闹腾得越凶越好。他们闹腾得越凶,对野利遇乞越有利。按时日推算,皇上不多久应该就要回来了,正好他们闹腾开了,不但有望将野利遇乞救出来,说不定皇上还指了野利遇乞袭爵。
只是,虹霓得安顿好了她方才放心。
“那玉兰便替虹霓谢过任大娘子了。”妺臧玉兰施了个礼。
任大娘子一愣。
这个丫头,顺水推舟推得颇是老练啊!哪里像是个十六七岁的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任大娘子心里嘀咕着,又多看了妺臧玉兰两眼。只见妺臧玉兰纤弱地立在下面,低眉顺眼的样子,并不像有心计的模样。
许是这丫头不懂得人情世故,行事便直接了当了些。
任大娘子一心急着去与夫君合计,如何将野利旺荣的丑事做大做强,无心再斟酌妺臧玉兰的言谈,直接写了支领银子的牌子,让吴妈妈交与妺臧玉兰。
“一点子小事,你便不必告诉你大娘子了。”任大娘子吩咐。她这话,分明就是欲盖弥彰,让妺臧玉兰将这个人情告诉卫慕语蓉。
妺臧玉兰接过牌子,又道了一遍谢,离开了。
妺臧玉兰的身影刚一消失在大堂门口,吴妈妈便急忙道:“还是老规矩,在帐上翻一倍吗?”
说用自己的月例银子的话,分明是鬼话。不但要记在王府帐上,还要加倍记。多出来的银子,自然,便落入了任氏的口袋。
“不,翻四倍。”任大娘子嘴角挂着笑。“难得遇上这样的事,不将它做大,对不住老天爷的安排!”
吴妈妈脸上一喜。任大娘子漏的银子越多,她得的提成也越多。
“是,奴才这便去办。”吴妈妈颠颠地就要去,又转身道:“若是卫慕氏来还银子,收是不收呢?”
“收啊!为何不收?你真是老糊涂了!他二房做下的事,凭何我来替他擦屎屁股?”
“奴才以为,大娘子真要给卫慕氏一个人情儿呢!”
“他都快倒了,还做他的人情,图什么呢!”任大娘子畅快地吐出一口气。
……
妺臧玉兰一路步履轻快,往驻荣院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整理着思绪。回去将虹霓的伤事处理好了,便依计行明日之事。然后便离了野利府。
进了驻荣院,只见一个小丫头在门口玩石子儿,院子里安安静静。
“大娘子可回府了?”妺臧玉兰问小丫头。任大娘子都回来了,卫慕大娘子也该回来了。
小丫头按住手中石子儿,抬起头,眨巴着一双稚气的眼睛道:“大娘子回来有一阵子了,这会子走累了,正在屋里歇着呢!”
既然是歇着,那便先去看虹霓。
妺臧玉兰来到虹霓住的屋子。
守护虹霓的小丫头红儿不在,屋子里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闷郁的味道。
“大白天的,谁还把窗户关上?这个红儿果真是个贪玩的!”玉兰大声说道,走到窗边,一把掀开窗纱,又推开窗棂。
一股清新的空气直扑进来。
“这才对了嘛!你生了病,就要多呼吸新鲜空气,整日介这般捂着,别说是病人,便是好人,也要捂出病来!”妺臧玉兰念叨着。“你也少睡些,省得日间睡多了,夜里睡不着又不好过。”
妺臧玉兰故意一进屋便高声说话,想吵醒虹霓,省得她夜里睡不着又要一个人难过。可是,背后的床上寂静无声。
妺臧玉兰转身走向床边。
“不是我说你虹霓!我看你从前也是个有性子的,如何现今却丢了脾气?闲里争那些个长短有意思吗?争来争去争一身气!如今是你自个儿的身子了,你却任由小丫头……”
玉兰凝住了。
一束倒阴不明的日光映在床前,虹霓的上半身现在光里。一动不动。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妺臧玉兰屏住呼吸。一股不祥升上心头。
她看见,趴在床上的虹霓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向前方的小几。
妺臧玉兰轻步上前,举起手,在虹霓眼前轻轻挥了挥。虹霓没有一丝丝反应,整个人如同一个死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