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轩沉默了许久，久到东方煜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
她终于缓缓的开口道：
“辋川的人，最晚会在亥时送来消息，到时候无论是谁动了手脚，凌某陪你一起处理。”
这事儿不简单。
哪怕是没有这份情义，这件事凌玥轩也非管不可。
“好。”东方煜缓缓的答道。
忽然他长叹一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对凌玥轩说道：
“小轩，我有没有说过，你和小丫头挺像的！”
凌玥轩和凌墨心里陡然一跳，他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东方煜的敏锐，两人方才都见识过了，那简直可以称得上，野兽般的直觉！
见凌玥轩不作答，东方煜继续道：
“其实，初见之时，本帅就觉得你们挺像的！
她若是长大了，该是与你长得极像。”
“这到底只是少帅的猜测罢了。”
凌玥轩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淡淡的说道。
从小到大，她的变化的确不是很大，排除掉性别的干扰，想要认出她，其实并不困难。
“小丫头和你一样，脸上一天都不会变一个表情。
但也和明月公子一样，面冷心善，心怀天下，情系苍生。”
东方煜似有所感的说道。
“一个几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凌玥轩语气依旧波澜不惊，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若真如此，天下仕子怕是该羞愧而死了。”
“更何况，少帅怕是忘了，凌某从来不做赔本生意。”凌玥轩漫不经心的继续道。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远没有表面的平静，她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危机感！
什么心怀天下！
这原本就是她家的天下！
什么情系苍生！
她不过是，在完成父王的心愿罢了！
东方煜，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就能断定，我为的是大义，还是小利！
真是…敏锐的令人讨厌！
“你不是吗？”
东方煜笑了起来，那笑容竟给人一种温柔缱眷的错觉！
“栖霞一战，五国一共给交给辋川山庄三座城池万两黄金，不如小轩说说，你用这些都做了什么？”
“赚钱养家。”凌玥轩道。
”不对，在三城归属辋川的第二天。改摊丁入户、按丁征粮，为推行轻徭薄赋的税收政策。不仅如此，辋川还丈量均分了土地吧？
改重农抑商，为农商皆本的经济政策。
小轩，你们现在是真的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吧？
难道这还算不得心怀天下，情系苍生？”
东方煜不依不饶的反驳道。
“夸大。”
凌玥轩平静的摇了摇头。
“少帅可知，凌某最后又赚了多少？”她似笑非笑的问道。
见东方煜不语，她从袖中伸出四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
“比夏清乾的国库多四成。”
东方煜有些震惊的看着他，这也太夸张了！
就算三城占尽天时地利，也产不出这么多的收成！
辋川山庄一定有，更为完善的生产技术！
东方煜不死心的再次开口道：
“那又为何废除了等级制度，推行唯才是举的考核选拔制度？
你的万两黄金呢？
难道不是用来办学，济困，整军，筑城，鼓励创造了？”
“因为这样更高效，人们也更有干劲，也更有凝聚力。
比起君权神授的谎言，辋川给的可是实惠。
少帅不觉得，辋川三城固若金汤、牢不可破吗？”
凌玥轩泰然自若的说道。
东方煜沉思了片刻，挑起的眼角闪过一丝温情，轻缓的继续说道：
“都说辋川山庄是乱世仙境，人间天堂！
你亲手打造了一个人间天堂，难道还算不得心怀天下，情系苍生？”
见凌玥轩不再反驳，他有些遗憾的轻叹道：
“若不是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小丫头本人。”
凌玥轩心中陡然一惊，随即立刻镇定下来，心中却暗叹东方煜直觉敏锐。
思量了片刻，她再次漠然的，给东方煜泼了一盆冷水：
“经济政策好了，人便多了，人多凌某自然就有的赚，不但获了利还搏了个好名声。
你也知道，在下一向懒得很，不选些人给我干活，凌某岂不是要累死了？
身份有什么用？
凌某一向认为这好的位置，自然应该是有能者居之。
凌某眼里，英雄不问出处。
至于，整军、筑城，我辛辛苦苦经营了一片富庶繁华的，当然得好生看守。
毕竟，栖霞一战就是前车之鉴。
关于，济困，道理也简单，既然跟着我凌某人，我自然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差距小了，争端也就少了。
内耗少了，一致对外，辋川虽小，却也足以克敌。
至于，办学和创新，那是因为凌某从不养废物罢了。
凌某和你记忆里的小丫头可不一样，少帅切莫认错了。
凌玥轩只是个江湖浪子，既不是郡主，也不是王爷。
这天下如何，还轮不到我来操心。”
一席话听的东方煜目瞪口呆，堵的他哑口无言！
明月公子似乎，极不愿意和洛都搭上一点关系！
哪怕是，声名远扬的贤王府！
哪怕是，聪慧过人的小丫头！
见东方煜陷入了沉默，凌玥轩毫不留情的补充道：
“另外，容凌某再提醒少帅一点。
活在你记忆里的，是真的明月郡主？
还是少帅不断完善的假象？”
听到这里，凌墨不由得暗自感慨，自家姐姐为了撇清关系，这自黑当真是不遗余力。
哪怕是在教导自己的时候，凌墨也从未见过他姐，这样赤裸裸的将利害，从温情的表象下剥离出来。
东方煜的目光出现了片刻的茫然，随即又恢复了坚定。
王府临街的善堂，已经说明了一切。
情系苍生是真的，心怀天下也是真的。
他只是微笑并不言语，凌玥轩接收到他柔和的目光后，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个家伙平日里懒散从容，时而邪魅风流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严肃的时候冷静沉稳，不怒自威俨然有王者之风。
可是，这样一副温柔宁静的样子……她确实第一次见到。
“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凌玥轩心中叹了口气，那就让他继续活在自己的梦里吧！
毕竟，死亡是最好的滤镜，逝者留下的，总是她最美的印记。
她心中暗自思索，东方煜应该还没有看破自己的身份，否则就不会说这堆胡话了！
就算看破也无妨！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明月郡主了，明月郡主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活着的，只剩下满手鲜血，满心算计的凌玥轩。
总有一天，她会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干干净净。
为了能心安理得的离开，凌玥轩不想搭上更多的牵绊，也绝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沉思的凌玥轩并没有注意到东方煜的变化，也没有发现那眸中隐隐的华光。
小轩，无论你和洛都有什么关系，也不论你和王府有什么联系，我只希望知己常伴。
无关身份。
无关战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