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然终于不笑了,正经地仰头说道:“有时我都觉得老天爷眷顾我,让我遇到你。”
“封建迷信不可信。”董四里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去死。”白千然一边说着,一边挣脱董四里搭在肩膀上的两条胳膊,却没想到董四里越箍越紧,还一边贱兮兮地说:“你别这么大声,把我们家苏妲己和陈世美再吵醒了?”
“谁?”白千然听到家里还有人心里一惊。
“我们家的两条狗,公的叫陈世美,母的叫苏妲己。”
什么烂名字!白千然心想,不过还是问道:“它们在哪?”
“不知道,阿姨应该已经照顾好他们了,估计睡了,它们俩每天懒洋洋的。”
“阿姨在哪?”白千然想到自己和董四里种种的没皮没脸可能被阿姨看到,羞到崩溃。
“应该回家了吧,现在我不让她住在这里了。”
不知什么时候,董四里松开了自己,一手插着兜,一手拿着刚点着的烟,喷云吐雾,翩翩然的。
“怎么烟瘾这么大?”
“我抽的都是女士烟,很养生的。”
白千然直接上前拿走他刚叼在嘴上的烟,笑道:“那也不要抽了,是烟就有毒。”头顶是呼呼的热气,弥漫着时远时近薄荷烟草的香气,两人之间的距离竟是这样的近,咫尺之间是彼此眼中的自己。她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吻了董四里。
随之而来的是深情的回应,白千然依偎着董四里,看到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树枝仿佛绣花针,在那月亮上肆意描绘,一阵风吹过,叶子安安静静,月亮轻轻哆嗦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在地上相互依偎地躺着,窗子被打开了,不时摇曳的窗帘仿佛风中少女的裙摆。
董四里不知什么时候又点燃了那支“女士烟”。
“怎么又开始抽了?”白千然嗔道。
“事后烟是推动中西文明交流发展的重要工具。”
“你又在讲什么?”白千然突然觉得董四里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太一样。
”当年李约瑟就是在事后烟的时候问他的中国老婆,汉字‘烟’怎么写,李约瑟老婆告诉他象形文字的理解。李约瑟惊呼中国人好聪明,也就有了后来的中国科学技术史。”
“李约瑟是谁?”
“一个剑桥高富帅。”
“那你就是耀文高富帅。”白千然嘻嘻地笑了起来。
董四里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地抽着烟。
地板变得粘腻而温热,白千然一起身,只觉得皮肤粘在地板上,撕起来生疼。
“你怎么了?”她弯腰注视着抽烟的董四里。
“没什么,想事情。”
“我怎么觉得你突然不开心了?”
“没有,不过你这么晚还没有回去,是不是应该给父母打个电话?”
“是的!”地上长了弹簧,直接把她弹了起来。
白千然站在漆黑的门口,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赶忙发消息给父母,正思索着怎么圆谎,董四里悄悄走到后边,揉着她软软的肩膀,问道:“准备怎么圆谎啊?”
“我说我在朋友家住了。”
“嗯,不错,也不算撒谎。”
“还不是怪你?”白千然刚说完,董四里手上的力道突然大了起来,白千然轻扭了扭肩,示意他停手,“你做什么?”
“好了好了,不弄了,走,去睡觉。”董四里说着,就拉着白千然进了卧室。
卧室极大,左手是安了一圈衣橱的更衣室,右手边摆了张矮矮的床,旁边立着一个小桌板,而背景墙则是一副巨型的人像,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欧洲男人。
“这是谁啊?”
“普朗克。”
”为什么要挂他?”
“我原来一直励志理工科救国,后来发觉自己不是干物理的材料,但还是挺喜欢普朗克的。”
“我很讨厌物理,太抽象了,反常识。”白千然嘟囔道。
“我后来也不太喜欢了。”董四里躺在床上说。
白千然也躺了上来,靠在那有些羸弱的肩膀上,说道:“当你夸我小说写得好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从来没有人愿意聆听我的梦想,对他们来说,我是百无一用的花瓶,我是乖巧的女儿,我是随和的朋友,但你是第一个提及我梦想的人。”
“高中时,你的笔下尽是纵横捭阖,演讲时更是意气风发,之后的小说讲的虽都是小人物,但每一个人都那么有趣,你仿佛是在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那个世界波谲云诡,那里的人诗酒年华,看着你成名,就仿佛看着我自己成名。”
头顶耀眼的灯光一泄如注,普朗克棱角分明,董四里的脸晦暗不明,白千然注视着沉默的董四里,孤岛碰到了游船,相看两不厌。
董四里终于说话了,又恢复了白天那种疏离的谈笑风生,说道:“我明天看看你写的东西呗,万一高手在民间呢。”
“其实我帮张华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还在坚持着他的梦想,但凡他放弃他的梦想,他都会过得容易许多,可是他还在坚持。”
“坚持是需要本钱的,他有吗?”
“可是清贫中坚持初心不是更难能可贵吗?”
“书法本来就是富贵闲人玩的东西,张华拿什么玩?”
“做人不应该那么势利,总不能写个字还要论资排辈吧。”
“你若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董四里扭头就准备关灯睡觉。
“你不也是因为坚持梦想才有的今天吗?”
价格不菲的开关光滑而敏感,董四里轻轻一碰,只听啪嗒一声,屋子陷入了沉寂与黑暗,只有一颗沉重的头颅摩挲着自己的肩膀,他轻轻掰开白千然的脑袋,缓缓说道:“我可以不上班,你不可以吧,快睡了。”
粘腻而浓稠的夜晚被曦光冲淡,叽叽喳喳的鸟鸣凌乱却遥相呼应,连梦中都是嘈杂而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