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尧愣了一会，随即露出一种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表情，哂笑两声就回过头去不再说话。
相比于甄尧这种带着莫名高傲气质的人，潘俨还是更喜欢和典韦这样豪爽的汉子打交道。豪爽之人恩怨分明，感情都写在脸上。甄尧不再理会自己，潘俨乐得如此。
来到田中，潘俨指着曲辕犁向甄述介绍它的作用，甄述瞪着大眼睛，眼中光芒愈发明亮。
耐心听完潘俨的话后，甄述带着曲辕犁匆匆朝家中跑去，他恨不得家中早日能够用上此物，回去后必须让工匠日夜加班加点打制上百副。有了此物来年他又可纳进周遭几百顷田地，甄家的家底无疑又会厚上一层。
马车当中，甄述脸上有着浓浓笑意，似乎已经将甄尧的失礼抛之脑后。
甄尧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甄述道：“叔父，此物何以让叔父如此高兴，不过是让咱家耕地速度快上一些罢了。”甄尧喜爱读书，从小游学，对家中的农事并不关心，用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来形容他完全合理。对于曲辕犁的价值，他的领会便是如此肤浅。
甄述瞧了一眼马车上崭新的犁，说道：“此物的价值足以我大笑三天，岂是快上一些？它不但能够让我甄家来年增产两倍，更能大大减少百姓垦荒难度，造福天下。今天，我听到你与潘俨攀谈几句，你们在讲些什么？”
甄尧回想了会儿，说道：“我询问他是否读过经书？”
“哦？”甄述感兴趣道：“他是如何回答？”
甄尧轻轻笑了声说道：“叔父，你还是太高看他了，他仅仅读过一本论语，我问他师从何人，他并未直接回答，我想他并无什么师长。而且，潘俨打算不久之后拜一武师练习武艺，他居然想要学武？”
甄述忽然间板着脸指着甄尧道：“尧儿，你为何如此态度？莫非你看不起潘俨？”
似乎觉得无法改变，他叹气不止：“尧儿，不可轻视人家啊，我愿意奉上黄金千斤换此物，一小小的少年居然不为所动，还说出那番道理，令我都自愧不如。这是一般的少年能做到的吗？恐怕是某些饱读诗书的儒生也禁不起这种诱惑。”甄述非常清楚黄金千金的价值。
甄尧不甘示弱道：“叔父，并非他一人能如此，我也能拒而远之。”
甄述摇摇头道：“你？并非嘴上说那么简单的事。也许你也能够做到，可是你却没有表现的机会。为何如此，只因为曲辕犁并不是你制造的，而是潘俨所造。这是他应得的，他完全能够笑纳，他拿到之后没有谁能够笑他贪财，但是他还是拒绝了。他知道将曲辕犁卖给我甄家对全天下百姓不利，尧儿，你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不是。总之，日后遇见潘俨，尧儿你千万不能是这种态度。”
人与人之间最怕比较，甄述这么说，无疑就是把甄尧摆在了下位。甄尧口中应承，心里却并不服气。
马车轧着尚未融尽的积雪快速驶离，潘俨父子两人站在门口，朝远去的马车挥手作别。
等到走远，潘凤才提道：“这甄家来的还真是时候，若要再晚一日恐怕就见不到我。俨儿，为父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明日我就要出前往邺城。”
“如此之快？”这个突然的消息让潘俨一愣，这太快了，刚刚回到家没有多久，父亲告的假期也完全没有到时候，这么仓促一定是州牧急召，难不成是邺城当中有什么变故，亦或是想要采取什么动作？
“不要惊讶，想必没有什么大事。”潘凤对将要发生的事毫不知情也毫不在意：“不过，军中不可一日无将，我离开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主持大局。这一次我赴任，你就不能随我一同前去，你本身并无军职，资历不足，等你再长大一些，再随我进驻军营。”
“父亲我懂得。”潘俨本来就没有打算再往军营去，潘俨觉得自己年轻，还有更多事需要做。
潘凤双手搭在儿子肩膀，语气柔和道：“我离开后不久你也要赶赴赵郡，务必多加小心，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多陪陪你娘。”
“嗯，阿父放心，我一定会多陪陪阿母。”想到窦氏潘俨就觉得愧疚，才回家不多时，又将踏上行程。拜师学艺并非一日两日，要多久才能再回一趟家，潘俨难以预料。
父亲又要回到军营当中，虽说没有多少战事，仍旧会让人提心吊胆。潘俨趁着有时间，忙赶到铁匠家中，让铁匠连夜打制两副新的扁平马蹬出来，高桥马鞍不用他操心，窦氏已经将马鞍重新缝缝补补，在她的手艺下马鞍变得更加结实和舒适。就连筒袖铠也已经擦拭一新，看上去锃光发亮。
潘凤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天一早，潘凤骑着马出了坞堡。在这片空地上，已经有许多人等候在此。
潘俨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这一次他不能与他们一同前去。
典韦背上交叉背负着两把短戟，衣服已经焕然一新，除此之外短戟上挂着一个包裹，里头塞满了妻子装进的衣物。
典满紧紧抓住阿母张氏的衣襟，他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却很懂事地没有哭闹。与此同时还有潘牛等其余的徒附。春耕之后还有播种，他们没有将家中的事忙碌完就已经出发。剩余的农事唯有交给家中老人和妻儿，沉重的负担就要压在这些老弱身上，来年的收成会是如何，原本信心满满，现在又成了未知数。
“咱们出发吧。”潘凤朝着南方头也不回的道。说完后，不到百人的队伍慢慢往南方邺城走去。他们是潘家的部曲，主家去往何处他们也要跟到何处。
看着潘凤离开，窦氏偷偷抹着眼泪，在潘俨看向她的时候，很快把泪水擦干净。
“阿母，您不用难过，也不用担心，父亲总要回来的，他不会有事。这几日我会多陪陪您。”
窦氏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俨儿，过几天你也要走了吧，不用想着娘。有婉儿陪着我就好，你有你的事要去忙。”
潘婉眼巴巴看着兄长，“大兄，你也不用想婉儿，家里面有娘在。”
潘俨摸了摸潘婉的头，朝她笑了笑，有这么懂事得阿妹，他觉得很幸福。
刚回家的喜悦已经消失了，现在要开始新的旅程，他的人生要走上一条新的轨迹，这是他选择的。
